素来讲古说浑话滔滔不绝的章玉郎,这次却当了幕后导演加旁白,饶是如此,那恢弘的场面,蛮荒人群粗犷奔放的舞蹈,涂山氏优美动听的情歌小唱,大禹充满阳刚之力的战斗之舞……咦?挥舞着劈山斧的大禹?不对,化身大熊后的那位,若他眼没瞎的话,应该是牛奔吧?方靖远再仔细一看,哦,变身之前的,是霍九郎客串大禹,涂山氏……不用说了,杜十娘宝刀未老,竟然也跑来客串了!感情今晚台上诸位都是熟人啊!赵昚看到涂山氏久侯夫婿不归,悲歌一首,化为望夫石时,都忍不住跟着抹了把眼泪,“着实感人,真想不到,原来三皇五帝,以道、德治国,与民同住,不妄作劳,方能德被天下。朕之不及也!”方靖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官家,这你也信吗?”“啊?”赵昚眼中含泪,有点懵然地回头,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方靖远一字一句地念出《竹书纪年》中的记载,当初他们抄了黑作坊,就发现那边正在大量刊印此书,若是流传出去,只怕会动摇赵昚继位的根基。可如今……“等大家都如官家一般,信了《开天志异》中的传说,那么……就算他们放出《竹书纪年》也无所谓。”“毕竟,大家都是传说,死无对证。能打败流言的只有流言,而且是更加离奇狗血的流言。”自古如此,从无例外。作者有话要说:注1:赵昚封李氏文告:“荣悴有时而不同,忠邪既久而自判。昔飞以篆车絺冕,备大将之多仪;而李以文驷雕轩,正小君之显号。系疆宗之鼎盛,何奇祸之骤兴?殆兹天定之时,宜尔邦诬之辨。前楚国夫人李氏,柔洁以为质,俭勤而自修,处安荣不闻骄妒之愆,居患难不敢幽闲之操,阖门远徙,阅岁屡迁。眷念前朝既下生还之命,志伸今日,再加甄敍之封。锡以土田,为其汤沐,子孙并仕,顾惟晚岁以何忧?门户再兴,尚识大恩之所至!可特复楚国夫人。”口舌之争其实说到底,古书千万本,道理看注释。清谈论声高,谁大谁有理。《竹书纪年》也算不上是正史,只是晋代涿郡盗墓者挖出魏襄王墓出土的晋魏两国史官记载的编年史,本身竹简散乱,文字遗失,内容就是经过后人编撰修订而流传至今,里面多处记载根据《古书》,就类似于“听说”……严格考据起来,都不能完全作为信史,而只能作为演义和传奇参考。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看书不光要带脑子,还得有自己立场。从来,都是立场决定观点,放诸四海而皆准。对于方靖远来说,如果他现在是赵构的人,那想必会竭尽全力证明和推广《竹书纪年》,让人人不但对此深信不疑,还要由此及彼地联想到太上皇和当今皇帝的禅让之事来,从父慈子孝的禅让之德,到逼宫囚禁的夺位之谋,大多数人会相信更为狗血和阴谋的后者,从而偏向太上皇的立场。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只要赵构含糊几句,暗示自己是被逼禅让退位,赵昚还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稍加推动,上皇便有复位的可能。可现在……人人都爱章玉郎!从大禹治水到后羿射日,整个临安城已经开始为这些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而感动,倾盆泪满西湖水,多情谁人应笑我?有功夫,去唾骂那个逼得嫦娥不得不吞下不老药飞天本月而去的逄蒙,去想想自己能不能化身巨熊……一时间,武学校场上的人多了几倍,每逢旬休时开放的蹴鞠比赛都人满为患,比先前还要热闹。明星效应,什么时候都无比强大。然而再正经的人和事,一旦被演绎得深入人心后,大家能记住的,都是先入为主的形象。再提起《竹书纪年》中的三皇五帝禅让之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哦,那个会变熊的大禹啊,我知道,他媳妇涂山氏变成望夫石了呢!那你知不知道嫦娥呢?当时的第一美女,嫁给了射下太阳的英雄后羿……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讲完呢!”娱乐迷人心,八卦最狗血。你说我是假的,我说你也不真,大家一起搅浑了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场热闹一地鸡毛之后,谁会在意?对大多数临安人来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谁做皇帝都不会少收了税钱,大家辛辛苦苦过日子,听书看戏图个乐呵,谁管那真真假假,开心就好。起初就连赵构自己都没在意,还带着美人亲自微服出去转了一圈,听了几场风靡一时的瓦子戏,当时看得热闹,等回宫之后一琢磨一回味,才发现其中问题,只是再想挽回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