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被当作符号挂在嘴边的百姓,在王珞沅眼中愈发生动鲜活起来。
“多谢您。”
王珞沅的声音掩在贾人叫卖声中,连自己都听得不甚真切。
隐在幕篱之下,她便好像当真融入了此处,融入了这片乱世中难见的繁茂之中。步履匆匆间,竟也莫名有一种现世安好之错觉。
王珞沅扯了扯嘴角,痛得直捂脸时,恰不巧被一小郎君撞了下,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跑远。
“小兔崽子,你拿陌生女郎的香囊作甚,快些还回去。”
脚步声停住,王珞沅的身后,粗犷的汉子满身横肉,正拎着一小郎君狠狠打屁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郎君满目委屈,糯糯的声音不重却异常清晰:“阿耶,我见过你屋内有个很像的香囊,她是不是我阿娘,我想要阿娘。”
“臭小子,你一个被老子捡来的小孩,老子还没媳妇,你哪来的阿娘,快去还给那位女郎。”汉子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古铜色的肌肤浮现出一抹暗红,恼羞成怒。
父亲口中的愚民,竟都是这般真实可爱。杜珩渊他亦应当是于此般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罢。
王珞沅捻了捻手指,正思绪纷飞,衣角却蓦地被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攥住。
“女郎,香囊还予你,”侧身低头望去,小郎君扑闪着大睫毛,哪还有方才委屈模样,脏兮兮的小脸上皆是好奇,“对不起,我不该不经过女郎同意,便拿走女郎东西。”
绣工精致的陌生香囊自小郎君手指间垂落,上绣的雌鹰振翅欲飞。
“这并非我之香囊。”王珞沅弯下腰,没忍住摸了下小郎君凹陷的双颊,同样是这般年纪,家中弟弟一副白嫩模样盛气凌人,这孩子却是如此截然不同。
“可这就是我从姐姐腰间拽下的。”小郎君嘟起嘴,声音笃定,直勾勾盯着王珞沅腰间挂香囊的位置,趁着她不注意,伸手往她腰上一挂,转身跑回汉子身后。
汉子挠着头,朝王珞沅歉意地笑,单手扯出藏在身后伸出一个脑袋滴溜溜望向王珞沅的小郎君,按着他朝她鞠躬致歉后,提溜着小郎君离开。
王珞沅无奈,抬手取下腰间香囊。
怎只有一个?
任尺给的香囊不见了!
新的香囊上不再是长得像鸭子的鸳鸯,而是一只雌鹰,栩栩如生,孤寂而自由地翱翔于大漠之上。
王珞沅凝神细瞧,道是完全陌生倒也不尽然,此香囊行针间,走线之法竟与任尺所给如出一辙。
任苗为何要换一个新的给她?
王珞沅蹙眉,心下遽然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捏住新的香囊在指尖揉搓,听到细微的沙沙绢布摩挲声。
此香囊内必有玄机,然它各处又皆被封死。
王珞沅无计可施间,瞥见一处售卖女郎头上钗子的铺面,抬脚正要过去——
“女郎倒是令属下好找。”
王珞沅循着声音望去,是那压住她下跪的影三。
默默后退一步,她想起适才任苗的提醒,高闵不知为何,不会在坊间闹市动她,可若只有被称作鹰犬的影卫呢?
“我识不得你,你要作甚,我还要回家,家中阿耶阿嬷还在等我。”王珞沅之声洋洋盈耳,此间喧嚣竟都为她静默了一刹。
“女郎扯谎也当讲究些,你自小被卖入府中为婢,不念主子宽带之恩便罢了,此番竟为了情郎要私逃出去。”影三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