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朝会掀起的热潮,随着霖霪的洗涤渐渐隐去,春色在烟雨中阑珊,陷入涳濛。
宫内宫外皆是一片死寂,那个幕后之人,猝然消失,停止了所有动作,日子平静的如同她在江宁时那般。
谢杳本想凭着姑姑给的线索追查下去,却不想又是难以为继。
花朝节那日,她与元序会面,才发现事有蹊跷。在前岁冬至,元序请薛国公出面筹集赈灾款项时,他便已知晓洛阳薛氏的勾当——垄断胡商,牟取暴利。千色变出自薛氏,也算意料之中。
可仅凭一个颜料,还不能断定此事与薛国公府有关,毕竟商品的售卖几经流转,买主出了问题,如何将责任全然付诸于售卖之人身上?更何况千色变本身并不属违禁之物,大晟的律法无从定罪。几番查探下来,终是一无所获,圣上似乎也无意深究,只将赵嬷嬷逐出宫去,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直至九月初九的第二日朝会,薛国公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忽然请辞,称自己老迈力竭,请求圣上准许他回乡编撰朝史。圣上未出言挽留,决然应允了他的请求。
一时间朝野震动,百官对此皆是满腹狐疑。谢杳和元序却无比明晰:兵、权、钱这三者都是皇室大忌,若薛国公不自请离京,怕是连官位都保不住。
一代重臣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不已,可究其原因,不过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
风云翻涌,四季更迭,朔光十七年的冬日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些。
刚一过立冬,就连着下了好几场雪,隐有前岁暴雪成灾的趋势,弄得长安人心惶惶。好在雪下得不大,也没有再继续,旬余过后,就被冬日的阳光,晒得化成了一滩一滩的水洼。
谢杳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不急不徐地朝东市走去。
永乐公主去岁便已及笄,按礼法也该开府自立,只是皇后舍不得女儿,便多留了一年。正巧薛国公回乡后,为她议了亲,公主府的处所也就定在了洛阳。时至今日,差不多快到她启程的时候了。
元序知晓谢杳与永乐交好,便找了个借口,将永乐公主带出宫,让她们能在红尘楼一聚。
谢杳刚迈进红尘楼,就瞧见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容,她环顾四周,确认无异后,走到那人的跟前,“阿宇,你怎么在这儿?”
陆琼宇认出她的声音后,微微扬唇,“来抓一个旧案的嫌犯,已经处理妥当了。”
谢杳感叹:“少卿大人如今真是愈发威风了。”
陆琼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阿杳是来找……”
还没等谢杳回答,陆琼宇便看见太子领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陆少卿?”元序有些惊讶,对着向他见礼的陆琼宇点头示意。
陆琼宇见状,很快会意:原来阿杳不是来见姑姑的,而是来见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身边这女子又是何人?
“阿杳。”“永乐。”
谢杳和元承双激动地拉住彼此的手,她们自谢杳及笄出宫那年起就没再见过,一时间难掩喜悦之情。
“臣在此办案,碰巧遇到了太子妃。”陆琼宇向元序解释道。
元序面色温润,漫不经心地说道:“陆少卿与昭昭也是许久未见了,不妨留下,一起饮宴。”
陆琼宇本想推辞,却听见谢杳也开口挽留,“阿宇,你若无公事在身,就留下吧。”
他无奈颔首,与他们一道前往三楼雅间。
元承双被红尘楼内外的景色吸引,忍不住感叹道:“本公主竟不知,长安有这般雅致的酒楼。”
“公主今后开了府,就可以畅行于宫外,见一番天地了。”谢杳听出了她话里的情绪,安慰她道。
“知我者,太子妃也。”
元承双端起茶杯,敬向谢杳,二人举杯对饮。
夕阳西下,远处的天际露出一抹绚丽的晚霞,红烬生辉,浮光跃金,透窗照进楼内,仿若天上宫阙。
四人望着这如画般的美景,默契地缄口不语,安静地欣赏着,沉醉着。
江山如画,友人作伴,光阴浓淡相宜,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佳事。
霞光浮动,有些晃眼,元承双微微侧头,偶然发现,她对面的皇兄和陆少卿都时不时地看向谢杳。
她心中好奇:这位陆少卿是何许人也?阿杳在宫里从未提到过他。
元承双轻轻拽了拽谢杳的衣袖,待谢杳回头,她微微倾身伏在谢杳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和陆少卿认识?”
谢杳颔首,“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