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
江涤尘没有任何犹豫道:“当然算,幸福多么难得可贵,就算是假的,就算是谎言,幸福也就是幸福,大不了撒一辈子的谎,只要幸福就好。”
江涤尘的答案正中顾清武下怀,他打开手机,看着妻女在迪士尼乐园放烟火时拍得屏保,满是皱纹的脸上展开了笑容:
“这就对了,做人就应该这么想,活那么明白干嘛?什么真的假的,什么骗不骗人的,开心幸福就好,想那么多干嘛呢?司机乐意瞒,就让他瞒呗。”
“好了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见多了就习惯了。反正告诉婷婷这件事的那个人也没有直接的法律责任。”
“你这次干得不错,保护了杨槐,也抓到了陈金进,我晚点安排人去审他。上面看在你将功补过的份上,停职提前结束了,不过处分还得留着再观察观察。”
顾清武熄灭手中的烟,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涤尘的手掌,关节处打得破皮结痂:
“但是啊,你把陈金进的牙打掉了颗,打太狠了,你明白吗?很难不怀疑你在公报私仇啊,下次手轻点。”
江涤尘脚步虚浮地走出审讯室,今天发生得事情太多,大脑近乎无法运作。
手扶着门栏,四四方方的窗户透出深蓝又平静的天空,他长久地注视着那边天空。
无论是他,还是杨槐,还是婷婷,“神”好像一次都没有显灵。
如果法律没办法制裁犯人,神又不会降下天谴,那受害者又能怎么办呢?
好像无路可走。
真的只能除以私刑吗?
就算现在的他,抓到了京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把他交给了法律审判,好像也不公平。
多少人的一生因他改变?他又多在监狱外潇洒快过了多少年?等到审判结束实施裁决又要多少年?
江涤尘不敢想,他只觉得这些时间,若是让母亲多活一会儿,多陪他一会儿,该有多好呢?
心里的戾气越来越深,走到拐角,却见到人影鬼鬼祟祟地跑开。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用力钳住那人,灯光下,严韧悦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是我告诉婷婷她老公出轨的。”
“我怎么知道她会紫砂呢?我他妈害怕啊!我见过多少孕期出轨抛弃妻女的男人,被PC的男朋友传染性疾病的女孩,什么病都他妈有,梅,艾滋,hpv,甚至是被老公家暴致死的女人,她们就和陈静一样长袖下面全是疤痕啊!我现在知道那个司机不是好人了,我为什么不告诉婷婷让她再找别的人呢?”
“我真的有错吗?”
“我是无辜的啊!你不要再指责我了!我已经后悔了!我真的有在忏悔了,求求你了。”
严韧悦痛苦地躬下身,抑制不住地发出干呕。
江涤尘安安静静地站着,双手垂落在两侧。
他拿起果篮里的橘子,骨节分明,带着点点结痂伤口的手,掰开橘黄色的外皮,放在小瓷盘里,及其自然地递给杨槐:
“杨槐,你会觉得我的朋友有错吗?”
问完,他又自嘲似得摇了摇头:
“没事杨槐,哥哥知道你很成熟,很厉害,很聪明,但是问你这种问题,还是有点疯了。你吃完就休息吧。后天你出院再来看你。”
“揭露坏人做得错事怎么会有错?遇到不好的事情勇敢揭发,每个老师都应该教过的,哥哥的朋友明明就是无辜的。”
病床上的杨槐品味着橘子甜蜜的汁水,幸福地闭上了眼:
“任何做错事的坏人不都应该有被揭发的准备吗?不然杀人犯为什么要隐藏作案工具?”
“哥哥的朋友只是做了那个坏人早就准备好会发生事情而已。哪里有错?”
“哥哥,你为什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江涤尘的喉结滚动,杨槐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因为有人为此轻生了。”
杨槐秀眉微蹙,苍白的脸上绽出勉强的笑:“哥哥,没有人能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我知道那个晚上爸爸妈妈会被人杀死,那我就会提前把门锁好,把箱子桌子推到门上,把刀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