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庆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脸胀成猪肝色,振袖一挥,怒道:“岂有此理,宦官怎能干政!你不要在此地说笑!吾等所指的刑人,定然不是指宦官!”
郑崑瑛了然地点头,“那一定是指触犯过刑律之人,或是受过肉刑之人了?”
对面的人互相商量一番,最终还是点点了头,不过仍是补充了一句,“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何种为大奸大恶,何种不为?何种肉刑不是因触犯律法而实施的?”
对面的人哑口无言,王铭和思索了一番,出来回道:“生民所触犯的律法,也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如杀人、纵火、强盗等,谋财害命或是反抗朝廷,这人心里都黑透了,不可再用。还有一类却是如管仲之罪,虽也是罪过,但并非谋财害命、并非悖逆君主,只能说是各为其主,其情可悯。像这般人,若是有大才,为何不能常伴君侧?”
郑崑瑛正在思考时,段之缙终于开口,“在下段之缙,敢问兄台,管仲是无罪之人吗?”
王铭和仍是那一句话,“其情可悯。”
段之缙失笑,“临阵脱逃,是否为罪过?想要射杀齐桓公,我们先不论齐桓公的贵族身份,他想要杀人,是否为罪过?”
王铭和:“自然是罪过,但管仲有大才,司马贞曾赞许他和晏婴二人,‘夷吾成霸,平仲称贤。’即便私德有亏,比起他们的功绩,这也不算什么吧?”
“兄台这就是后人之见了,请问齐桓公留下管仲之时,能够预见管仲能助他为春秋一霸吗?临阵脱逃,对军前士气的打击,难道还要我为兄台细言吗?管夷吾为助其主上称王,使得公子纠险些以兄杀弟,造成人伦惨剧,这也是其情可悯吗?”
对面的王铭和垂首不言,台下之人或点头赞同,或撇嘴表示不屑,各有各的想法,有着急的人大喊出声,催着王铭和应答。
段之缙乘胜追击,“在下细思兄台之言,不过是应了‘刑人不在君侧’的前一句话,‘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管仲为一代名臣贤相,即便是犯了罪也有兄台等为其辩白,道一声其情可悯,若此人不叫管仲,名为张三、李四、王五,兄台还能说一句其情可悯吗?还是恨得咬牙切齿,称之为临阵脱逃、悖逆人伦之大奸大恶之人?孰不知秦之强,正在于‘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好!”这一番论述叫众人议论纷纷,拍手叫好,段之缙朝着台下再施一礼,回到原处站定。
这一回,这论是真辩完了,对方哑口无言,垂头丧气,这边有一个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可现在理已然说尽,他也是自尊自重之人,断不会现在插上一些口水话,保住自己的名额。
老先生再次敲响了铜锣走上辩经台,这一场辩经就到此结束。
“真是大开眼界!”他弓腰朝着台下大声疾呼,“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本以为反对者人多,赞成的小友们该有一番苦战,然后力有不逮败下阵来,没想到反败为胜,赢下了这一场辩经,真真是叫老朽我开了眼界啊!”
底下人也不断欢呼,明明是寒冬腊月,虽说南方不如北地干冷,但也是湿寒难耐,此时的楼内却是一片热气腾腾,连着顶上的花灯都在旋转,“金鳞映月”的灯王闪耀出那一条蛟龙,在雕梁画栋间飞舞穿梭,震荡人心。
“现在辩经台上还留下四人,正是段之缙小友,郑崑瑛小友,夏明小友和钱治平小友。下一个题目为‘重本抑末’,只不过此次题目要求是,写文以驳斥‘重本抑末’!”
老者尚没有说完,底下一片哗然,“重本抑末”是圣人教训,道理已经说尽,不应再辩了,况且这是朝廷政令,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没有官职的读书人在此大放厥词。
底下已经有人心惊胆战,怒嗔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重本抑末’乃国法,岂能驳斥!”
老者哂笑,“大家先不要着急嘛,这是县令大人出的题目,最后的文章不仅要给各位看,还要呈给县令大人看呢!不过,若是台上诸位不敢,那可自行下台,只可惜今年的灯王,恐不能归于贤才了……”
段之缙是为求名,既然文章能给知府看,他自然愿意。郑崑瑛是奔着好彩头来的,自然也不会下台。夏明也是为了这盏灯来,那钱治平却不敢做此种“悖逆”之文,大袖一挥走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