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门槛边儿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身着月白衣裙的夫人带着一些小巧精致的首饰,手中牵着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
坐着的三人连忙起身,段之缙跟在沈白蘋后边唤了姨娘,那小姑娘也脆生生地叫人,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叫人喜欢。
“缙儿、蘋儿,绪儿,都不要拘礼了。”周姨娘带着女儿坐下,小女孩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糕饼,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沈白蘋悄悄凑到段之缙耳边提醒道:“这是周姨娘,那个妹妹是咱们家最小的妹妹,云霓丫头。”
说道云霓丫头,段云霓就跑了过来,抱住沈白蘋的胳膊偷瞧段之缙,段之缙咳了一声,猛地凑过去做鬼脸儿,把小丫头吓得躲到亲娘身后,又哼唧着抱怨道:“二哥吓唬我!娘你快教训他!”
周姨娘点点她的鼻头,只说:“二哥哄你玩呢,怎么就要娘教训他了?”
段云霓冷哼一声,又跑过去拽着段之绪玩耍,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王虞走进来,身边跟着许嬷嬷和施姨娘。活泼的气氛瞬间冰封,两个小孩儿立刻安静,规规矩矩地问好,然后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敢抬。
“太太,姨娘。”段之缙和沈白蘋也起身问好,王虞只点点头坐下,开口便是书读的怎么样了。
“儿子自己觉得还行,先生也还算满意。”
他自己觉得如何没什么参考价值,不过秦先生还算满意的说法叫王虞多少放下了心,看来这个气死人的好儿子也未必没有希望,心情一好也愿意疼爱他两句,“你也不要着急,这一次不中还有下一次,还是身体要紧。前几日萃佩来主院说你心悸,吓坏了我了,也吓坏了你姨娘。”
“太太的嘱咐,儿子都记住了。”
王虞很是满意,锋利的目光扫过时沈白蘋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叫他俩都坐下,段之缙凑过去跟施姨娘说话,她也不去说什么,眼睛里神思渐渐涣散,不知道陷入了何种回忆。
段父来的时候,身边热闹极了,有美妾相伴又有儿子问候,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儿,叽叽喳喳地在身边闹腾,娇滴滴地撒娇,好一个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也不知他把“外人”请来吃哪一门子的团圆饭。
只是进了门,给父亲问安的问安,给丈夫见礼的见礼,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仿佛亲密无间的一家子相聚在一起,谁也看不出来,背地里有多少的龃龉
唯有王虞,或许也只有王虞敢这般,仍坐在椅子上,毫不遮掩地露出来嘲讽的笑,睁眼看这一场矫情违意的表演。
段老爷也不理她,全当她不存在,招呼着大家坐下,倒真像个和善的父亲。
“纬儿、缙儿、绪儿,快动筷子吧。”
他说着,自己准备动第一筷,谁知王虞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也不叫人布菜,自己便夹了一块儿抓炒鱼片,刚一放到嘴中便蹙着眉捂住了口,难以忍受似地吐了出来。
“鱼片不脆,肉都炸老了,做的什么东西。”
这样的扫兴话大家听了好几年都不习惯,周姨娘和两个小姑娘更是吓得不敢喘气。
饭桌上一片机锋,段成平黑着脸吓得没人再动筷子了,段之缙却不受影响,他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吃气的,又十分好奇那不脆的鱼片,夹了一口放入嘴中,入口香脆,味道有些像糖醋里脊,内里却十分的软嫩。
“儿子没见过世面,倒是觉得这道菜十分适口,太太是淮宁人像是吃不惯京里的菜。”
段成平今日是另有打算,不想和王虞起争执,此时见有了台阶下,连忙吩咐丫头又往段之缙碗中夹了一些鱼片。
“缙儿喜欢吃便多吃些。”他脸上是关怀的笑,又让其他人也赶紧吃饭。
于是大家挂着假笑推杯换盏,段之纬殷勤地为段成平斟酒,又转向段之缙的空酒杯,澄清的酒液将要落下,就被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段之缙朝着他一笑,歉疚道:“三弟,我近日身子不适,还是不饮酒了。”青年创业的时候,段之缙一个酒局一个酒局的挨,喝到胃穿孔,之后事业起来了,能不喝就不喝,最后到了滴酒不沾的程度,如今穿越到了书中,也不想喝酒,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不喝的酒。
段之纬却表现得异常奇怪,原本有些阴沉的脸突然浮现出夸张的了然,拖着恍然大悟的语气,跟唱戏似地回应:“知道知道,二哥磕了头之后,这么多年的书都忘了,恐怕晚上还要回去温书。”
他这一句话,叫还暖着的场子骤然冷下,段成平故作诧异的眼神投射在段之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