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车将另一辆迪克今早还见过的警车恶狠狠顶在马路旁,两辆车都憋下去一个大坑。警车司机在驾驶座上生死不明,副驾驶的警员浑身是血,但幸好眼睛还睁着,正惊慌地大叫。
迪克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辆车属于谁。
埃里克·霍森,一个符合布港警局风气的、善于偷奸耍滑的老油条,喝酒抽烟、吃喝玩乐、偶尔在上班时间开着警车去泡妞,还和布鲁德海文地头蛇有些含糊不清的交情。
他手段灰色,底线不明,经常嘲讽包括迪克在内的所有新人是不懂当地规矩的菜鸟。
但迪克确实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布鲁德海文警察必须具备的‘手段’。
和哥谭差不多,布鲁德海文是一座工业发达的沿海城市。它虽然不像哥谭一样拥有一段相对长久的历史和无数如章鱼触手般纠缠在一起的老牌家族,但这里的黑邦斗争、权色交易、毒品泛滥、种族问题、贫富差距可一样不少,犯罪率和隔壁的哥谭相差无几。
迪克每天通过高架地铁从公寓所在的南区穿过整座城市去往北向的市中心时,总感觉自己见证了整个世纪的经济发展进程——北方鳞次栉比、繁华摩登的摩天大楼下掩藏的是南区萧条荒芜、破败倾颓的贫民聚居区和几乎看不见的商业活动。
如同曼哈顿撞上底特律,一条南北贯通的高架桥把人们残忍地划分成三六九等。
亚当·斯密和他看不见的大手让布鲁德海文一小撮人本就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恨不得日日用黄金洗澡。
但繁华的高楼在南区投下厚重的阴影,杂草里罪恶丛生,根深蒂固的结构性问题让布鲁德海文的失业率几乎高达百分之十,尤其在某些少数族裔群体中,这个数据能高达百分之五十。
失业的青年在街头自发组成团伙,继续吸引无家可归的年轻人走上同样的路。
迪克在事发地点不远处刹车,然后身手矫健地从驾驶座上一跃而出,向埃里克·霍森的车跑去。
他希望这是一场意外,但肇事司机已经从驾驶室消失无踪,周围还有几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探头探脑。
马路很宽敞,没有拥挤的十字路口,来往车辆寥寥无几。肇事车的轮胎痕迹根本就是直直冲着埃里克来的——迪克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蓄意谋杀。
埃里克已经昏迷不醒,按照驾驶座的损毁程度来看,他恐怕……
不过有个人比迪克更快到达现场。
背着书包、高挑瘦削的红发年轻人留给迪克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潇洒的背影。
两人同时握住车门,手指碰在一起,迪克蓝色的眼睛对上一双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绿眼睛。
他看见对面年轻人清澈冷静的眼底出现自己顶着一头乱发的身影,罕见地愣了一下。
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和过分冷漠的神色。
这人一点儿都不像布鲁德海文的原住民,迪克心想。
还有,他的眼睛真漂亮。
青年漂亮的眼睛隔着平光镜片上下打量了一番迪克,目光在迪克的警徽和脸颊的巴掌印上稍作停留,然后难以避免地把布鲁德海文警员的刻板印象扣在迪克头上。
警察在布鲁德海文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职业,在这片街区的穷人眼中,cop等价于种族歧视、暴力执法、收受贿赂和富人们的狗。
艾伦·奥斯本和他的车在到达布鲁德海文之后的三天里已经深受其害,后者荣登失踪名单。
“救命!”副驾驶上的警员冲着迪克大叫,“我的腿要断了!”
艾伦和迪克谁都没说话,一起用力拉开车门,慌乱中迪克不小心踩了艾伦一脚。
艾伦低头看了一眼皮鞋上的脚印,语气像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油箱漏了,如果你不准备在十分钟后和伤员们以及我本人一起被装进盒子里,我建议你走远点,不要碍手碍脚。”
迪克开始计算他今天这一脚下去要花多少钱给对方清洁这双昂贵的手工皮鞋。
前提是他没有和对方一起减肥减到6磅。
埃里克·霍森探员正额头冒血生死不知,那张粗糙的、布满络腮胡的下半张脸已经看不清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