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公主抬手揉了揉发红的鼻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就问:“怎么样了?”
汤易儒见妹妹不像是想回宫去,顾忌着女儿家的身子畏寒,于是引着她到六角避风阁落座。
避风阁置于花园深处,四周是盛开的腊梅,就连光秃颓败的树枝上也粘有宫女们巧手用彩纸剪的花样,缤纷又热闹。
避风阁有两面设朱漆大门,另四面有窗,糊着明纸,让光线可以透进来,人也可以望出去。
入目都是熟悉的景致,世安公主仍不住的东张西望,一双眼闲不下来。
汤易儒伸手从窗边摘下一朵腊梅,递给妹妹,继续方才的话题:“什么怎么样了?”
世安公主随手将腊梅放在桌上,急得直跺脚:“二哥哥和焕姐姐的事呀!”
汤易儒自知行为不算孟浪,但作为皇子,他一向纵情肆意,对焕姑娘的好感也并没有很收敛,这心思被人察觉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好像忽略了从前那个奶团子一样的妹妹也在一天天长大的事实,这会看着妹妹灵动活泼的模样,才惊觉,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快到年下了,过了年妹妹就十四岁了,也到了能许人的年纪,不仅有了心上人,也能看出自己的心意。
他逗弄了一句:“原来世安是故意的。”
世安公主闻言,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手捏着斗篷的边缘,虚张声势道:“当然故意了,二哥哥快别卖关子了!”
汤易儒眼中闪过一丝宠溺,无心隐瞒,轻轻摇了摇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对于焕姑娘来说,我不算良配。”
世安公主闻言,脸上的急切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不解,急道:“为何不算?”
“世安长大了,不能单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要明白,己之所欲,勿强施于人的道理。便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又如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纵使世人皆说有千般好,若当事人无心,便也一文不值。”汤易儒很认真,像是在传授给最疼爱的妹妹一件最最重要的事。
世安公主抿了抿唇,起初是听不懂的,她不知道自己觉得般配的两个人,为何会不算良配,直到她想起了自己的一见钟情。
如果将二哥哥的话反过来:母后不同意自己嫁给薛公子,可自己认定了,便也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是不是旁人觉得不好,当事人也会甘之如饴?
想到这,她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之而来的事淡淡的忧郁。
汤易儒看着妹妹若有所悟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暖:“你我都是皇家的孩子,即便自诩平易近人,可终究体贴的太少。好在焕姑娘性子迟钝,并不知你今日的刻意撮合,和我的有心配合。往后这件事,世安不要再和焕姑娘提了,期待,有时也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世安公主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其实这件事上她也有私心。
焕姐姐来到她身边时,名为玩伴、宫女,实为贴身侍卫,她也想着,若二哥哥能和焕姐姐修成正果,那自己是否同薛公子也会少些艰难?
世安公主默默低下了头,可若焕姐姐不愿,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应该站在焕姐姐那一边。
公主回到永安宫的时候,风雪将将停住。
彼时焕游笙已经换下了那一身格外僭越的华衣美裳,按照公主的吩咐,穿的仍旧不是宫女制式的衣装,而是着一身素净宫装,正站在宫门口张望。
她一见公主回来,就迎了上去,将搓的暖暖的手包裹住公主冰冷的手,一边引着公主进入暖阁,一边道:“公主去了哪里?都冻成这样了。奴婢本就是保护公主周全的,下次公主不要扔下奴婢,一个人跑了。”
暖阁中的午膳已经备好,都是公主平日里喜欢的,昨夜公主偶然和她提起的豆腐皮包子和酸笋鸭皮汤放在最便利的位置。
蒸腾的热气缓缓升起,暖融融的缠绕了世安公主的周身,一冷一热,熏得公主泛红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好。”世安公主轻声应下。
焕游笙解去公主身上的斗篷,又伺候着用鲜花汁子调好的温水和浸了竹叶的茶水给公主净了手和口,缓声道:“公主用膳吧。”
世安公主经历了一段时日的辟谷,眼见着没有成效,夜里还因着偷吃而积食难以成眠,早就恢复了正常饮食。
“焕姐姐也去吃。”她不推辞,转而催促了焕游笙去。
焕游笙蹙了蹙眉,隐约感到公主心情不似寻常,却仍是不解其意,于是颔首退下。
时至年关,宫中的气氛也渐渐忙碌火热起来,世安公主也因这喜庆的气氛而稍感放松。
大皇子的事不再被人提起,二皇子行事更加低调,四皇子愈发频繁地出现在朝堂之上,但并没有太多动作。
世安公主的婚事皇后避而不谈,也不激烈反对。
公主天真烂漫,到薛乘风当值的时候,也不过是常在窗边痴痴望着,不曾私相授受。
就这样,众人原以为迎来的会是一个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新年,即便暗流涌动,但表面上仍是一片祥和。
可宫宴上的一支舞却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皇后只觉得心中一沉,像是感受到了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