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沉默着打量何起蛟,年轻人脸上保持着谦卑的笑,但眼底的期盼却没那么好隐藏。
“何起蛟,你还在惦记快班班头的位置么?“陈春嘴角挂上了一缕嘲讽。
何起蛟身子一抖,诚惶诚恐地说道,“陈爷,卑职不敢。只是想着此事对陈爷有好处。”
“有好处?天下有好处的事多的是,但得看你接不接得住‘好处’。”陈春似有所指地说完,又话锋一转,语气明显温和起来,“你也是有心了。但此事余自有打算,你且下去,用心做事,班头的位置,并非不可能。”
何起蛟立刻感恩戴德,“陈爷的好,卑职记在心里。今日陈爷没让卑职去送死,卑职更是铭记于心。往后陈爷用得到卑职……”
他还没说完,便听见陈春不耐烦的声音,“下去罢!”
“是!是!卑职这便下去。”
何起蛟走出营帐,亲热地跟帐门口的亲随道了谢,便转身走了。
一转身,他的脸也跟着冷下去,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却又像藏着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山上火光愈发炽亮,大团大团的黑烟与灰尘被喷入黑夜。
他立在原地默默看着。
突然,他迈动腿,快步离开营寨,在一众民壮和衙役惊愕的眼神中没入黑暗,奔向光明。
整座大刀寨都在燃烧。迸射而去的火星点燃了寨外的毛草,一条条火线蔓延至山腰。
何起蛟的眼睛被烟熏得有些发红,他强忍着不适走近山寨,寨墙已经崩塌大半,临近的房屋也在火中晃动,再往内满是黑烟,他只看到山寨内的地面似乎出现了许多坑洞,坑边焦黑一片。
空气里隐隐传来一股香味,耳畔是火焰吞噬万物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何起蛟沿着燃烧的寨墙走动,企图找到一个缺口。
走到北边寨墙时,一阵轻微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像是有人在走路。
他毫不犹豫地朝声音源头赶去。
火光照映出北边寨墙下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前面两个扛着人,后一个手里拿着把腰刀。
何起蛟并未掩饰自己的到来,那三人很快发现他,前两人发出一声惊呼,后一人却十分镇定地说道,“老子殿后,你们带人走。”
前面两人急慌慌地撒腿就跑,何起蛟冷哼一声,“小贼,休逃!”
后一人嗤笑一声,提着把刀挡在路上,“狗吏,真有本事便先过了老子这一关。”
何起蛟不说废话,上去便借着冲刺的力量将那人打退数步,但那人只是被他一开始的冲击力压制住,待那人稳下身子,招数陡然间凌厉起来,何起蛟发现自己不但打不退眼前的敌人,反而有些接不住敌人的招式。
对上敌人稍显柔和的眉眼,想起方才那道清丽的嗓音,他猛地瞪大眼睛——
眼前这个蒙住口鼻与自己打的不相上下的黑衣人,竟然是个女人!
……
“二爷!二爷!”
唐衡的声音冲撞进耳膜,唐廷瀚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二爷,你还活着!太好了,二爷,你还活着!”
唐衡的眼泪掉在唐廷瀚脸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一层厚厚的灰,手指放在眼前,是黑色的。
记忆慢慢回归。
眼睛注意到了四面倒塌的房屋。
他猛地坐起身,左右张望。
唐衡担忧地看着自家二爷,“二爷,莫看了,都烧完了。山寨里有七十多具尸体,都被烧成炭了。万幸你在这片空地上被打晕,火没烧过来。
“二爷,下次你与我去南岳烧香罢。这定是神仙保佑!二爷,你莫多想,只要你没事便是最大的好事。何况如今大刀寨已经没了,邓大刀也死了……”
唐廷瀚抓住唐衡手臂,死死盯着他,“那个女人哩?大刀寨哩?”
“女人?死了很多女人,二爷你说哪个?”唐衡一脸茫然,“大刀寨?二爷,大刀寨没了,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