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取个凳子来。”
这让一旁的钟荔有些犯难,宫中哪有殷皇孙说的方凳啊……可是,主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求救的眼神,她只能咬咬牙将绣墩取了出来。
贺兰渚见到绣墩微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种凳子,不过他向来不拘小节,手提着绣墩往前小跑两步,撩开袍角便坐了下来。
在他刻意地拉近距离后,奚妙看清了更多细节,比如他的眼尾有一颗泪痣……够了!
强行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奚妙挤出一丝假笑,问道:“怎么不见正使大人?”
少年眨眨眼,有些委屈地反问道:“殿下不欢迎渚?”
奚妙顿时语塞,不是……外交场合可以这样说话的吗?还有你的睫毛是不是有点过于长了。
“……哈哈皇孙这是哪里话,”掐紧自己的虎口,打定主意下一句就要把这人赶走,“皇孙此来大兴观礼,仪式落成后不知何日归殷,吾好派人送一送……”
“渚此来便是想向陛下求个恩典,”贺兰渚收起那副姿态,正色道,“今陛下有恙,说与殿下听也是一样。”
“渚欲留在大兴。”
“除开大兴文风鼎盛,渚还愿做两国常使,沟通交际,修补两国裂痕,不再发生这番误会。”
原来是想做常驻大使。奚妙对这个概念不算陌生,但贸然将她认知里的东西套用到现在,一定会出现水土不服。
她委婉地拒绝了贺兰渚的请求,道:“吾不通邦交事宜,皇孙所提之事还要交由各明公决断。”
但贺兰渚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情。他朝奚妙拱拱手,又道:“不知殿下可否屏退左右?”
奚妙心里清楚,要是真的退得一个人都不剩,必定会引发诸多非议。但又着实好奇他想要说什么,于是她只吩咐史官和礼仪官退下,但留下了钟荔等人。
“殿下,何为君权?何为臣权?”
待人出去后,他自问自答着,继续开口道。
“君权神授,兴国太祖斩白虎、得天谕、立正统;殷国先祖得黑鸦认主,可与天语,得居北立国。”
“臣子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1],享龙台上黄金万万两,多少英才竞相折腰。”
“臣子仰仗皇恩施展才华,君主用臣工治理天下。殿下如今却是丢失了为君之本义,君主用人根本无需过问臣子!”
奚妙并不全然认同他的说法,在她看来,这是在把她当傻子糊弄。她垂头整理了一下脑子思绪,准备出言反驳他,却没注意到贺兰渚又将那绣墩往前挪动了稍许。
贺兰渚此时的位置已经能够看清座上的奚妙手中所拿茶盏的花纹——是百鸟朝凤的样式,只用色较为素雅,少了分喜气。他将视线挪到奚妙的脸上,轻声道:“况且……殿下,”奚妙疑惑地望了过来,“渚在兴国,能保殷兴两国间,至少二十年不起战事。”
这算是扣留质子?奚妙心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联系到他们本国内的事情,她似乎隐隐摸到了些真相的大门,但还是因为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而不得入门的钥匙。
她仔细瞧了瞧面前这个面庞精致但还没有完全脱离稚气的少年——按照大殷那边的序齿,贺兰渚还只有17岁左右。
色令智昏,在灵魂年龄远大于他的奚妙这里并不存在。她继续维持着她一贯的人设态度,语气温和不失礼貌地回绝道:“皇孙所言吾知晓了,但滞留大兴一事还是需诸明公商议才好。”
一丝几不可察的无趣从贺兰渚的眼眸深处划过,但面上仍是一派理解之色。
——果然是不能偷懒,还是需要下点料啊……找谁比较好呢?
听闻大兴最富盛名修习礼法的人是杨渐信,此人向来自负名声,确是个不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