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伏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宋昔年如往常一样,在绣房练习缝补,精进绣工,宋母避着人悄悄地端着一碗茶会催促她喝下,她才知道这是他娘给她做的解暑的茶水。
宋母不安地说:“你快些喝了,这几日有许多姑娘因太热中了暑气,我们也要当心着点。”
宋昔年小声问道:“娘,你是在哪弄得这些,被发现是要受罚的。”
宋母得意地说:“你嫂子在院子墙角处发现一株野生藿香,我并着司里发给我们的菊花在茶炉上煮的水,她们都以为是菊花茶。现在天气太热了,若是光煮菊花茶是不顶用的,我加了藿香保你能挨过夏天。只是这藿香只有这么一小株,只能够我们自己喝,所以不能叫旁人知晓。”
宋昔年当即问:“你和嫂子都喝了吗?”
“我们都喝了,这份是你的,放心喝吧。天这么热都在屋里避暑,你也别在绣房待了,回屋有冰块好歹比这凉快点”宋母看着女儿满头大汗,心疼不已。
“我没事的,我得赶得上平均水平,不能和你跟嫂子差太多,将来分派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在一起呀。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你看我现在的绣活是不是比以前好很多了,而且之前绣房嬷嬷还说我的缝补功夫比大部分人好呢。”
宋母骄傲说道:“我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宋昔年嘱咐道:“娘你先回去吧,这里太热了,我一会也就回去了。”
当晚,又有人中暑,但没到生死关头罪籍女子是不得请大夫随意看诊的,所以大家只能硬抗。这次中暑人数太多,不得不回禀钱司主,但谁知就连司主都中了暑颇感不适。钱司主把人都召集在一起,亲自统计中暑人数以安人心,却发现教坊司有六成的人都已经有中暑症状,严重的已经上吐下泻起不了床。
宋昔年见钱司主脸色不佳,便把今日母亲多做的藿香菊花水给了管事的嬷嬷让她献给司主喝下,也算还了当日司主点醒她的恩情。钱司主喝下了茶水,一炷香之后感觉有所好转,便问了宋昔年要方子想给大家都试试。
钱司主开口道:“你今日肯将方子拿出来救治大家算是有功,也不会让你白忙,我会叫人给你五十两银子算作你给所有人看病的诊金。”
“谢司主,奴婢本也不是冲着讨赏来的,只想还了司主当日的点拨之恩,但既然司主要赏奴婢,那奴婢就大着胆子向司主求个恩典。若是将来到了分配之时,我希望司主能够应允奴婢同家人分到一个去处。”宋昔年跪着低下头,不敢去看坐在上首的女人。
钱司主讥笑开口:“你胆子确实是大得很。你可知就你这方子,我去医馆一问便知,你却在这给我提要求!”
宋昔年自信开口:“教坊司但凡是请医问诊都要有记录在册,每季都会有宫里的人来查。若是太多便会被问责,所以教坊司女子看病不易。奴婢的母亲和嫂子都会些岐黄之术,看个头疼脑热不是问题。若是司主答应了奴婢的请求,那在我们离开教坊司之前,我们愿意为大家看诊医治。”
钱司主玩笑说道:“好,反正瞧着你也不像能第一批从这里出去的人,这买卖我不亏。”听着司主吐槽宋昔年,底下站着的人居然有的笑出了声。第二日清晨,教坊司的采购嬷嬷带人买了藿香,回来煮了祛暑的茶水给大家喝。众人也总算熬过这次劫难,往后的日子里大家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去找宋氏婆媳问诊,钱司主还叫人收拾了间屋子专门给她们问诊时用,里头还准备了些常用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虽在教坊司没有月钱,但教坊司也会对外接一些富贵人家的绣活或者宫里绣房忙不过来派到教坊司的,这些都有报酬也是教坊司的女人唯一的进项。
过了伏月就到秋天,距离今年会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霍岩把要参加考试的孙子都召集起来交代了一番,大意就是说,霍家是文蕴深厚之家,所以考试名次可以不做要求各凭本事,但决不允许考试有舞弊或者直接落榜的行为。否则家法伺候,若是名次好的也会有奖赏,让他们务必认真对待。
霍慎回到书房,看见宋诺一个人在那擦着书桌。看着他的样子,他才想起这几个月从未听到他哭。无事做时,他也只是一个人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发呆,与从前判若两人。见到霍慎回来,他立马停下手上动作,回到了霍慎为他留的位置上等着他的吩咐。
霍慎无奈地说道:“你还小大可不必做这些,我答应了你姑姑会看顾你自然不会食言的”
宋诺冷淡地回答:“我是小厮,就该做小厮该做的事。家里人说了叫我少说多做,不要惹事。”
霍慎有些恼怒地说:“你现在正是该启蒙的年岁,应该好好读书,小孩子别心思太重。你从前就很好。现在你虽是小厮,但也不代表一直都是小厮,书还是要读的,字也要好好炼,可千万别像你姑姑那一手字,真是……”说到这里在场的三人都是一惊,沉默许久都不开口。
宋诺恭敬回答:“公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会好好同您学习。”
霍慎不耐地说:“那你从明天起就放下所有的活,专心读书练字。”
宋诺急切地说:“我干活不会影响读书,我向您保证!”
霍慎不解问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活计,难道你不干活就没饭吃?”
宋诺低头小声说:“我要攒月钱,等姑姑她们回来,以后用得上的。不干活到了月底账房就没我的记录,就不会给我发月钱的。我现在每个月五百文,这几个月我已经占了有二两了。”
霍慎随即了然说道:“你别担心这些,从小铜钿银子的,你是不是最近和阿无走太近了。只要你好好读书,我会为你打点好将来的。”
宋诺小心试探地开口说“我姑姑说了,只要我不多事,若真遇到困难你是愿意帮我的,对吗!找人教我学武可以吗?”
晚上霍慎又在梦里见到了她,宋昔年穿着红色嫁衣与他背道而驰的样子。不论他怎么叫她的名字她就是不愿停下。一梦醒来他又无法入眠,只能拿出桃花宣纸奋笔疾书,却从没人知道他在上面写了什么。停笔之后,将其锁进紫檀木箱。用那只他惯用的绿瓷杯倒了杯茶喝完之后才能再次强迫自己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