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说罢便向后掠开,手中长刀如雾散去,而后她双臂一展,衣袍鼓动间一群冰鸟被她化至身前。
这群冰鸟看上去剔透得近乎水晶一般,莹莹脆弱,但展开的翅羽在日色下又好似刀锋,分毫不让地泛着寒光。
随着女子手指一点,群鸟便从最高处绕着凌飒楼盘旋而下,鸟喙啄过每一层的不知风,将里面藏着的落冥石一颗颗啄落。
不多时,藏在不知风中的魂石都被冰鸟寻出,楼内重归寂静。
林铎从楼上跃身而下,看着这遍地的落冥石,目色凝重且困惑。
凌飒楼绝非什么随意进出之处,要么佩玉,要么授印,否则不要说进楼,就连过月魄湖都是极难。
况且,不知风不会轻易全部作响,魂力在哪一层,哪一层才会响起。但刚刚冰鸟啄铃时,她发现几乎每一层的不知风都被放置了落冥石。
凌飒楼每日都有弟子巡查,不知风也有魂力感应,但即便如此还被人做了这般手脚,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而且引动如此多的落冥石,必少不了不小的魂力,可从刚才到现在,不要说引发混乱的人,她连一分多余的魂力都没有发觉。
能控御魂力到这等地步,想来这纵术之人的实力不会在她之下。
林铎俯身拿起一颗落冥石投入魂念,却只能感觉到些许残留的魂丝,细弱得如落了灰的蛛网,根本看不出任何来路。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道魂力,没有任何威胁,就是有几分非人的古怪。
回头就见是刚刚那女子,她正将近处的几枚落冥石卷入手中,过于冷白的手指自上拂过,竟将里面那残余的几线红色魂丝捻出,然后放入悬停在她身前的冰鸟中。
不过片刻,就见那只本是透明的冰鸟竟泛出了淡淡的红色。
原来这冰鸟是她的魄具,不过,她收这些魂丝是要做什么?
林铎心中生疑,忽然想起她似乎在哪听说过,百年前的那一战里,有些大思者可以用魄具温养别人的魂丝,养好后便能知道是出自何种术法,如果用来养的魂丝足够多,甚至还能找到施术之人。
不过,用魄具养魂绝非易事,实用性也极低,现如今晟坤上几乎没人能用此术了。
思及此,林铎将裁风暗扣在手中,刚要询问女子的来路,就见两个身影忽自楼上御风而下。
最前那人白发白须,和大多善于延年的修者相较,他看上去有些苍老,但那风霜痕迹也为他添了些沉定难移的气质,再让那身帝青色的云纹衣袍一衬,更多了几分渊岳之意,叫人一见恍如望山。
这正是凌飒楼的现任楼主,古望溪。
就见他上前一步,负手打量了一下这正在收魂的白衣女子,而后开口问道:“刀散如雾,凝冰为魄,敢问这位思者,万鬼帅柒白是你何人?”
“万鬼帅……这等称呼竟还有人记得。”女子闻言手一顿,略低的声音里似是落着一道叹息。
然后她将冰鸟拢在肩头,于华楼前转过身来,淡声道:“我就是柒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因为任谁都想不到,那位有着冷月降灾之称的断水刀主,百年前晟坤之战中最利最凶的一把刀,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传说她第一次以魂化界放出万鬼滔天时,鬼雾倾夜而来犹如灾祸现世,而那滚滚墨色浊浊鬼相间,唯她一身白衣不染,凛然皎洁。
那等风姿,只须见过一眼便会明白,何为霜月一色,人鬼共身。
而那如降灾一般布开的鬼雾,在不过一个时辰内,就将僇民以晟坤两万人命布下的残魂大军收割至无痕。
自此,僇民鲜少再以人魂做兵。
也正因此,后世常有人说,若以所杀之人记军功,怕是鲜有人能在她柒白之上。
而若以所救之人记军功,想来这世间也难有人能胜她几分。
不过,作为当年设阵灭神的五位大思者之一,她不是已和郗融同归于尽了吗?
古望溪心里疑惑愈深,刚刚萧刻和他说岚隐冥阵里有一女子破阵而出时,他心里就是一惊。
因为岚隐冥阵这百年间扛过不少风雨,无论是何人用上何等方法它都似水泼不进般地安稳运转。虽不知这次璃人将它破坏到了何等地步,但这女子既能借机破阵,想来她的魂力也只能用惊世才能形容。
而刚刚见到那把长刀和冰魄时,他隐约认出了这两样东西的来路,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想过她真的就是柒白。
毕竟就算再像,也没人会把眼前的活人和一个百年前的死人想做一个。
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人就是那位万鬼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