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黑潮一般涌进来,眼看两人要涌没在人群之中发生踩踏事?故,春妮实在看不过眼,跟着挤过去,一手挥开她身边的人,护着她往外走:“你孩子长什么样?我?帮你看看。”
“他,他今年有两岁,穿着蓝色短褂,脑袋剃光了头发,只有耳后留两撮……”女人反应不慢,立刻将孩子特征报出来。
“你看那个是不是?”春妮眼睛尖,不等她报完,一眼看到?被区明顶在脖子上,正在哇哇大哭的穿蓝褂小?男孩。
女人大喜过望,就要跑过去接孩子:“安仔!”
春妮眼疾手快,急忙拽住她,道:“别着急,抱他的人我?认识。”说着,她冲那边用力?挥了挥手:“区明,这?里!”
两方穿越人海顺利会合,女人抱着孩子不撒手,几乎软倒。春妮看她和王妈两个女人家被挤得实在艰难,让几个小?伙子跟在左右,随着人群一齐涌到?里面,找了个略微宽敞的地方坐下来。
山洞里已经挤了不少?人进来。
春妮看见,有人趿草鞋,有人捧茶壶,有人提着小?马扎,还有人拿着席子原地铺展开,取出一副叶子牌招呼熟人亲友席地而坐,旁若无人地玩起?了牌。洞口?处,巡警冷白的手电筒时不时扫过,洞壁两侧,两点煤油灯闪着幽幽的黄光。哪怕耳边轰雷阵阵,炸弹就在耳边炸响,他们竟是对这?样的情形已经熟视无睹,甚至安之若素。
“哎呀,还没多谢你。小?姑娘,小?伙子,谢谢你们帮忙找回我家安仔。”旗袍女人拍着儿子哄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多谢眼前的大功臣。
春妮顺势跟她寒喧,得知她夫家姓黎,竟是从海城开始,就跟自己坐的同一班船,同样在天门码头下的船,还进了同一间旅馆。
黎太太为这?样的巧合欣喜不已:“我?们家安仔从上了船就开始不舒服,病了小?半个月,不然,说不定?我?早跟妹妹认识了。”
言谈中,黎太太告诉春妮,她丈夫是双城政府的雇员,两人婚后育有一女。原本该在三年多前就随着丈夫撤离到?双城,只是临离开前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为了母子俩的安全,黎太太不得不撇下丈夫爱女,先回海城娘家安胎,直到?三年后,孩子满了两岁,才敢带他上路同丈夫会合。
她又问起?春妮到?双城的目的,春妮将学校办分校这事告诉了她。
因为要调查付鸿民的事?,来之前春妮就跟众人统一了说辞,先打?着办分校的旗号,将双城教育部的几号人摸熟再说。
黎太太惊喜道:“哎呀,我?先生就是教育部的,这?件事?到?时候我?可以让他来帮你们。”
教育部?
出门见彩啊!
春妮跟李德三对视一眼,笑道:“那可不是巧了,到?时候还需仰望黎先生关照一二。”
黎太太满口?答应:“仰望不敢当,你们可是我?安仔的救命恩人。”
这?时,因为差点弄丢少?爷,一直不敢作声的王妈见缝插针,拍了春妮一句马屁:“顾小?姐年纪轻轻,竟然都能办学校了,真?能干。”
黎太太原还没注意,这?时方疑道:“是啊。你一个小?姑娘,学校怎么会放你出来办这?么大的事??”
春妮早就因为这?副少?女的容貌不知让多少?人看扁过,她又不是在说瞎话,故而丝毫不怵,拿出应付人的那套说辞,打?消了黎太太的疑虑。
这?时已近晚上八点,进入防空洞的人越来越多。闷窄的防空洞里很快被咸菜味,汗臭味,脚臭味等各种味道填满。
春妮见他们对这?套程序似是熟极而流,早就忍不住好奇心,问旁边的本地人:“大哥,你们都好镇定?啊,怎么都不怕的?”
“小?妹子刚来我?们城里不久吧?”大哥拍了拍头上从洞顶簌簌落下的灰,道:“小?鬼子三天两头都要来炸一回,天上一嗡嗡,老子们就晓得他们要拉什么屎,怕有个屁用?待到?一炮轰死了,谁也?不认识谁。政府给你包埋,不要你出板子钱,还有这?么多人作伴下去摆龙门阵,啷个不划算嘛?”
春妮:“……”都说蜀人天生乐观,天塌下来当棉被盖,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玩笑归玩笑,接下来大哥照他的经验跟春妮估计了一下,至少?还有一两个小?时出得去,还老道地安慰这?一干妇孺:“不怕的啊,出去了吃个盐茶鸡蛋。这?边天门码头日夜都有宵夜卖,饿不着。”
他完全没看见,旁边的黎太太主仆俩被他安慰得差点又哭出了声。
春妮又问起?那些?人手执的灯笼,大哥告诉她,市府规定?,每家每户到?了晚上都要在门口?点一盏,遇到?空袭摘下来就跑也?好照个亮。
乐观的本地人大哥估算得不错,三个小?时,将近凌晨之后,轰炸终于停了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前面有了动静。他们这?处的人们提着灯笼,夹着板凳也?开始往外走。因为早在进洞时,大部分灯笼都已经被值勤的巡警灭掉了。防空洞外边放了两条点燃的火把,那些?手上有灯笼的人经过时,便将灯芯拔|出来,拢在火把上点燃,再放回到?灯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