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茂丰手中拈香,对着?面前的灵牌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三年前大水之后,他回过?一次钟县。从乡邻口中得知,发大水那天,有人看见他闺女带着?儿子在?渡口那乘船。他原以为,这两个孩子早就跟那天在?渡口的无数人一样,已经沉尸沙河,然而,前些日子这块莫名出现在?门口的灵牌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家乡在?山里,地势高,水淹过?来时,只?是灌了农田,没受多大难。当远远看到家乡那不?再熟悉的小山村燃起的袅袅炊烟时,天知道他有多高兴。然而……
他记得,他回家时,家里空荡荡的,包括灵牌,什么都没有了。若说家具还有可能会被几位乡邻族亲顺走,但灵牌,除了两个孩子,他实?在?想不?到会有谁拿去。
所以说——
望着?灵牌,他低声道:“娘,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儿子一定找到妮儿跟夏生,现在?这个世道,小孩儿家的,日子哪里会好过??儿子知道儿子以前混帐,没好生孝敬过?您一天,可我?现在?是真?的悔了。儿子也?不?敢求别的,就想看看他们过?得平不?平安。若是平安——”
他顿了顿,似乎没想好怎么说,默默将线香插入到香炉之中,抓起八仙桌上的黑色呢帽扣在?头上,转身向外走去。
好一个萧瑟失意人。
要春妮说,骗子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骗人骗得自己?都信了。反正,就是现在?顾茂丰跪在?春妮面前,给她磕十八个响头,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她也?不?会信半个字。
“当家的,又要出门啊?”顾茂丰继妻刘氏在?院里看见,追出来问了一句。
顾茂丰低低“嗯”了一声。
“那你早点回来吃饭。”刘氏又叫道。
“吵死了,一天天起得鸡早,不?知道又憋什么坏水。”顾茂丰刚走出大门,听见刘氏的大儿子广生出了房门。
“你这孩子,咋这样说呢,你爹他好不?容易有点孩子的线索——”
“爹什么爹,我?爹躺在?地下?死了一年多了,他不?是我?爹!”
自从那天他跟自己?撕破脸闹过?一场之后,剃头匠那的活计也?不?干了,硬是搬回家,成天别的事不?做,净跟在?他身边打转,说要盯着?他,免得他哪天搬了自己?家的财产跑了。
顾茂丰心中一哂,不?一会儿,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那继子果然追了上来:“喂,姓顾的,等等,我?叫你等等,你听没听见?”
顾茂丰唇角微勾,冲探头探脑的邻居们笑笑,软声道:“广生,走慢些,爹没说不?等你。”
…………
自己?随心投下?的一颗小石子让远在?双城的渣爹日子怎么难过?,春妮半点不?操心。
哪怕她知道了,也?只?会暗笑他一声活该,回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照她说,渣爹这些年日子就是过?得太?舒坦,才?有功夫算计完这个再算计那个。他要是有点麻烦缠身,说不?定还腾不?出脑子,使不?了这么多坏呢。
她有时候想,说不?定骗人会遗传,她就是遗传的顾茂丰的骗子基因。明明她平时跟人争不?了几句嘴,骗起人来,什么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就比如说,她回了海城,想问周景山老先生找一位擅于临摹别人字迹的行家,面对老人家的询问,她给出的理由是,她手上有一封亡父手书,只?是略有毁损,想找个擅摹写字迹的高手修补完全后留作纪念。
老先生便以为这是春妮的隐私,很体贴地不?再追问下?去,并为她介绍了一位擅摹写的高手。
然后,她就拿着?那副万里迢迢从教育部长那里求来的手书,花高价让那位摹写高手给她添添减减,“美化”了几个字。
在?她找人写手书之前,严广福被她从锦阳大酒店紧急叫了回来。
春妮跟罗阿水两个一左一右,将严广福围起来,连番发问,将付鸿民这几天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全问了个底掉。
当然,严广福再机灵,也?不?可能短短几天时间?,就巴结到付鸿民身边,当他的贴身仆欧。再者说,严广福不?屑道:“当是多大个凯子,除了在?女人身上舍得使钱,旁的脓得很。小爷前儿个帮他赢了那么大一注钱,也?没说多分我?一个。要不?是有老师的吩咐,谁耐烦敷衍他。”
春妮还没说话,罗阿水已是一脚先踹了过去:“好好说话,你跟谁爷来爷去?”
严广福快步闪过?,“嘿嘿”两声,正色道:“真?的,你们信我?,我?感觉他真没那么有钱。你们打听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