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弹他一下脑瓜嘣:“是姐姐我没给你吃饱还是没给你穿暖?”
夏生捂着?脑袋哇哇叫起来:“姐姐,我又没说你!”声音低落下来:“是大胖啦,他妈病了,他大姐夫不许他大姐回?娘家帮忙,每天大胖都从午饭里省下一个馒头带回?家给妹妹吃。要是学里放了假,他家可?怎么办?”
春妮上次对?夏生的这个同桌有印象,还是听老师们?说,这孩子?将臭虫放到倭人的衣服里,将之当成自?己“抗倭”的光荣事迹来学里炫耀出?来。
这孩子?叫大胖,实际就是一个大脑袋支着?个细脖子?。据夏生告诉他姐说,他爸妈叫他大胖,是希望他长得胖些,可?他刚来时几乎是学里最细瘦的一个孩子?,几个老师私底下都生怕他跑得快些跌一跤摔断了脖子?。
这次学里选学生印刷,大胖自?然也去报了名,毫无意外?,他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姐姐,我想帮帮大胖。”夏生扯扯春妮的袖子?:“好不好?”
“他家里的姐姐妹妹没有活做吗?”
夏生摇了摇头:“他大姐嫁出?去后就没人再做活了,大胖的两个妹妹平时在家里给他妈打下手。他妈病了,接不到活,他们?家是真的要饿死了。”
“那你想怎么帮他?”
“这……让我想想吧。”夏生叹气,“这世上穷人怎么这么多呢?要是人人都有活做,是不是就不会有人饿死了?”
昨天晚上朱先生同他们?讲,上个月他一个朋友做了期报道,报道的内容是海城街上那些逃难过来,无处可住的流浪人群。
朱先生的这位朋友一个月内走遍了海城,根据他对?这些流浪人群的粗略统计,他们?每个月至少有五六千人死于疾病和饥饿,还有数百人一夜过去下落不明。
这些下落不明的人中,男人们?极大一部分是被□□掳去卖往海外?做奴工,还有的,是倭人下的手,这一
部分人的去向,那就没谁说得准了。而女人们?只有一个出?路——叫人贩子?卖去城里的下等妓院。
也就是说,只是在海城一地,每个月至少有数千人死于非命。
即使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难民逃往这座并?不美好的城市,因为这里尚有一线生机,外?面的日子?更难过。
昨晚夏生也问出?这个问题,但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没人有心情耐心给他解答。
春妮还没说话,一直闷头走路的王阿进插了句嘴:“要说以前,咱们?海城是真的人人有活做。那时候多好,我娘大字不识一个,长得又丑,当娘姨都没人肯要,都还有个不错的活计呢。”
“那你娘做的什么?”夏生小孩子?一个,有人肯跟他说话,他立刻忘了先前的小小芥蒂。
“挑沙啊。”王阿进自?豪地说:“我娘种田出?身,她力气大。嫁到我们?家后,跟着?我爹一起去挑沙,每天能赚三毛钱呢。别小看这三毛钱,那时候三毛钱能买斤大肥肉,再加十个肉包子?呢。你们?不知道挑沙是什么?那时候到处盖房子?,我娘就是在工地上干那个的。”
“那现?在呢?你娘还在挑沙吗?”
“现?在我娘去地下享福去啦,”王阿进换了下肩膀:“幸好她老人家过世得早,就是她老人家在世,也挑不了沙啦。”
“为什么?”
王阿进塞给夏生一个梨子?:“因为没人盖房子?了啊。”
这回?他欢欢喜喜地接了,来不及啃一口,“啊”地一声:“为什么不盖了?不是说海城到处没房子?住?”
“还能为什么?因为倭国?人来了呗。这些倭国?人不干好事,今天抄这个人的家,明天杀那个人的头,还动不动抢人铺子?,人心惶惶的,谁还去盖房子??万一房子?没盖完,脑袋掉了,不是白白便宜别人?”
夏生就骂一句倭国?人:“倭国?人祸国?殃民!”还把新?学的成语给用上了。
王阿进表示同仇敌忾:“可?不是,春园弄靠码头这边,你知道吧?”
“知道,我跟约瑟夫在那块捉过迷藏。他们?说那片以前好多铺子?,全都被炸了。”
“没错,我家以前的铺子?就在那。要不是被倭国?人炸得连块整石头都没剩下,我们?哥俩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你说是不是?”
这回?夏生想起来他身上的倭国?衣裳,嫌弃道:“那你也不能忘了祖宗,给倭国?人戴孝吧?”
因为倭国?人喜欢在额间?勒白布条,夏生几个孩子?们?故意说倭国?人肯定天天家里都有人死,才会天天戴孝。
“谁说我王阿进忘了祖宗?”王阿进突然怒喝一声,扔下挑筐,胸脯拍得邦邦响:“这一身,爹生娘养,纯种的华国?人。我王阿进今天穿这身衣裳是为了生计,我是咋样生人,一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