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先生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神色:“你不用操心我?,我?自有分寸。”
“上回出门,你差点被车撞我们都劝你,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这是意外,不要大惊小怪,”常文远说:“伯父,倭人都买通了您的身边人要对您下毒,您再不走就是坐以?待毙!”
常先生正要说话,猛然看见站在旁边静悄悄的?春妮,转口道?:“文远,你帮我?送顾小姐回去。”
“伯父!”
“好了,我?的?事改天再说,天晚了,你先送顾小姐。”常先生坚持道。
常文远气呼呼的?甩门走了。
春妮很尴尬,常先生对她露出个歉意的?笑:“小春妮,对不住让你看了笑话。要不是你的?馒头,我?这回就要见阎王爷去了。今天太晚,救命之恩只能下次谢你。正好,”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两本书:“上次的?书看完了,这两本你拿回去吧——”
春妮实在是忍不住了:“常先生,我?觉得那位文远先生说得对,您不该再留在海城了。”
算下来,她跟常先生不过三面之缘。这位先生从一开始就对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施以?援手,多加引导,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时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出事。
小丫头鼓着眼睛执意要个说法?,常先生伸了半天的?手,也不见她来接,只好笑了笑,说:“孩子?,你不知道?,我?不是我?一个人。我?在这里好歹有些薄名,我?还有学生和同侪,我?的?学校正在被?倭人占领,我?逃走了,谁在这个时候保护他们?我?怎么能退缩?何况若是连我?都在这个时候逃走了,人家会说,看,连吴江大学的?校长?都逃跑,海城没得救了,华国人肯定要完了。我?不能走。”
春妮实在是不懂他们这些文人的?坚持:“嘴长?在他们身上,先生就让他们说两句有什?么?您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就行?了?只有活着才能做事,您死了谈什?么不都是空的??”
何况她这些天早问过,倭人炸学校之后,海城很多大学都撤到?了内地在坚持办学,并不是就此消沉消失了。
常先生笑笑:“好,你说的?话先生会考虑的?,快回去吧。”
这一看就是在敷衍她。
春妮不高兴:“先生……”
常先生从书桌后转出来,帮她开了门,将书塞进她手中,笑道?:“先生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铺盖卷容你留宿,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说罢,将她推出门外。
没等她再折返回去,楼梯口闹哄哄跑过来一大群人。为首的?两个妇人,一个握着帕子?,扶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满脸焦急地越过春妮,打?开校长?办公室的?门:“向与,你有没有事?我?听说——”
春妮怏怏下了楼,发现那位文远先生并没有走远,就在楼下绕一株女?贞树不耐烦地转着圈。
看见她下楼,他转身推出辆自行?车,伸腿跨上车座:“上车吧。”
见春妮不动,他有些着急:“你不回家吗?走吧,我?送你啊。”原来常先生刚刚的?话他听进去了啊。
“你不再上去劝劝常先生吗?”春妮问他。
常文远脑袋耷拉着:“你刚刚都听见了,该劝的?,我?们不知道?劝过多少次。可伯父那个人太固执了,连伯母劝都没有用,何况我?这个外八路侄子?。”
行?吧……
春妮坐上自行?车后座,常文远长?腿一蹬,车轮子?轱辘辘转动,带起微微的?风。
这是个清凉的?夏夜,自行?车带来的?微风让春妮感到?了久违的?凉意。但她满脑子?都是常先生的?事,问道?:“你们都说是倭国人想杀常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常文远的?声音有些闷:“前两个月,倭国政府想请他做新政府的?教育部长?,伯父他没同意,当时来劝说他的?人走时就曾放话威胁过他。其后没几天,他住的?院子?里被?人扔过猪头和死鱼,还差点出过车祸,今天晚上的?事你也看到?了,不是专业人士,怎么可能那样精准投毒?伯父他从来与人为善,唯独只在抗倭一事上得罪过倭国人,想他死的?人,不作他想。”
春妮打?起精神,换了个话题:“你跟常先生是亲戚?那你也是钟县出来的?了?”
常文远自行?车蹬得呼呼响:“我?原籍在钟县。我?父亲跟伯父是一个族的?亲戚,早年间出来闯荡,因为一些事,没再回去过,我?是在海城出生的?。”
春妮“哦”了一声,忽然灵机一动:“你有没有想过,常先生不想走,我?们或许可以?创造个机会让他不得不走?”
自行?车咔地刹住:“你仔细讲讲。”
春妮也是灵光一现,常文远再问细致一点,就说不上来了,只好发动他:“你跟常先生更熟悉一些,你想想常先生平时最在乎什?么,最想干什?么。有什?么事是他不得不离开才能干的??”
“最在乎什?么?最想干什?么?”常文远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