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珩第一回在家人面前让自己的妻子坐到身边来。
按理来说,纾妍是裴家三房的大娘子,又有诰命在身,位置本就该安排在裴珩身旁。
但自古以来,一个后宅女人的地位同自己夫君的宠爱挂钩。就连府中的门房都知晓大公子与大娘子感觉寡淡如水,尽管纾妍在府中还兼顾着管家的责任,看似权力很大,可一到饭桌上,根本每个人所坐的位置,一眼便能瞧出地位高低。
从前裴珩不在意自己妻子的处境,就一向最重规矩的云阳县主也因为纾妍罪臣之女的身份,在此事上装聋作哑,任由她孙子孙女坐在一起用饭。
现如今却因为裴珩一句“坐我身边来”打破了这份平衡,这种微妙的变化在每个人内心都掀起巨大的波澜来。
尤其是云阳县主。
自己的长子是个什么脾性她这位当母亲的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么多年来,他做的每一件事情,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是临时起意。
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与沈氏亲昵,显然是在隐晦的告知众人:沈氏是他的妻子。
谁伤了沈氏的体面,便是打了他的脸。
他这是在给沈氏撑腰!
云阳县主不得不重新审视沈氏在自己儿子心中的地位。
至于纾妍,她如今得了离魂症,对于从前在府中的尴尬处境丝毫不知,自然也不知裴珩这简短四个字里所隐含的厉害关系。
在她年纪还小时,每逢宴会阿爹总会将她带在身旁,笑呵呵地对她说:“坐我身边来。”
哥哥们带她出去玩,也会道:“妹妹,坐我身边来。”
就连姨母与一些私交好的夫人们办些茶话会,亦是如此。
是以青州无人不知执掌整个北疆的大将军有一掌上明珠,是全家人的心肝疙瘩,得罪了这位小姐比得罪大将军还要严重。
“坐我身边来”这句话对纾妍而言,承载着这世上最深沉的爱意。
现在老狐狸亦对她说这样的话,这让她内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是沈家六小姐,便是天子举办的宴会父亲都带她出席过,更何况眼前一小小的家宴,于是落落大方地朝裴珩走去。
原先坐在裴珩身边——云阳县主的次子裴瑄率先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道:“怪我怪我,不小心占了大嫂嫂的位置,还请大嫂嫂莫怪。”
裴瑄比裴珩小了两三岁,今年二十有五的年纪,一口一个“大嫂嫂”,这让纾妍颇有些不好意思,向他灿然一笑,“不妨事。”
她这一笑不打紧,裴瑄微微有些怔神。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大嫂嫂极温柔沉寂,便是笑也是静静的,虽生得极美,却好似个木头美人。如今这一笑,好似在这副皮囊里注入灵魂,变得鲜活无比,那对长而媚的眼,明明澄澈如水,偏偏迫人心魂。
突然,一只手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裴瑄疼得当场“啊”了一声,席上大人小孩都朝他望去。
云阳县主蹙眉,“怎么了?”
裴瑄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赵氏冷笑一声,“夫君可是眼疾犯了?”
一向惧内的男人强忍着疼,咬牙说了句“并无”,将位置让了出来。
纾妍正欲坐下,却被裴珩制止。
他吩咐,“换张垫子。”
立刻就有丫鬟另外拿了一张垫子换了原先裴瑄坐过的那张。
他这才向自己的小妻子温和说道:“坐下罢。”
纾妍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大相信两人曾两情相悦,如今见他这样体贴,心里多信了一两分。
因纾妍坐了裴瑄的位置,赵氏左手边的沈星移主动站起来要坐到原先纾妍的位置,云阳县主叫住她,让她坐到幼子裴钰身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