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谢先生,无涯子难道不是您的……”
谢景行站在原地,久久未能说一句话,
他身边依旧笼罩着剑意,剑阵化形,蓄势待发,似乎随时能够如让万剑如星落,将妖祸牢牢钉死在原地。
圣人弟子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吗?
儒道弟子们陡然发现,原来是有的。
“小师叔,您怎么了……”风凉夜试探似的扶住谢景行的臂膀,本以为他的情绪极冷,可只是一碰到,他却觉得,谢景行好像被抽掉了弦似的,肩膀一瞬间颤抖起来。
继而,他大踏步向前,站在了那被火光席卷,已无一丝缝隙的御天阁面前,背影纤薄而瘦削,仿佛悲慨。
重重黑火之中,雕栏画栋化为灰烬,连带着那困在阁中的人,消弭于此世。
就在御天阁湮灭火海的那一刻,布满黑云的天际龟裂了,像是被剑劈出的裂口,断裂之处,那些混乱的,紫黑色的灵流,像是星轨,只要有活物进入,定然会被这高速的灵流绞杀。
妖祸被魔焰烧尽,红尘卷的出口终于打开了。
“走吧。”谢景行催动识海里的红尘卷神魂印记,已经感觉不到殷无极的行踪,才面无表情地道。
他极力隐忍住那离别的钝痛,情劫的折磨咬着他的内心,光是不去打断他暴力撕开红尘卷缺口,他就用了百般的克制,却还是肩膀轻颤着,仿佛戒断反应。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殷无极给抓回来,再用玄铁锁上一次,把他不听话的少年关回儒宗,要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他的脸。
而他这些异常的表现,旁人看来,犹如失去了最亲的爱侣,却不得不为儒道大计着想,必须坚强面对,连泪都不能落上一滴。
谁都知道无涯子与谢先生,情投意合,日久生情,在红尘秘境之中互相扶持,是一对璧人。
他们早就议论过,出了红尘世界后,无涯子与圣人弟子什么时候会办合契,无涯子又怎么过三位渡劫老祖那一关。
甚至,理、心、儒三位大弟子,还真情实感地卷起袖子,做好了去说服师尊的准备,若是被吊起来打,就继续硬磨,怎么着也得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却不料,世事无常,在最终之战中,无涯子与陆先生前往除妖,却葬生火海,谢先生无法挽救道侣,又怎能好受。
须臾见,天崩地裂,一切都在向下陷落。
唯有谢景行与儒道弟子所踏之地高高升起,向着那天际之处唯一的裂缝而去。
紧接着,那些化为齑粉的宫墙瓦砾,向着天空之上飞起,堆叠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通天之路。
黑云散去,天空之上是一轮寂静的明月。
整个世界被分成两半,天梯之上是岁月安好,下方是毁灭之景。
那炽烈的漆黑色火焰,没有因为灼烧妖祸而熄灭,反而在原本的城池中恣意流窜,如同熔岩奔流,将一切生机吞没。
而那妖祸似乎还有最后一点妖气,它浑身都燃着火焰,于熔岩炼狱之中翻滚着,盛怒着,用尾、用爪、掀起火焰的巨浪,把崩毁的城池彻底掩埋。
谢景行恍惚之余,想起,数千年之前,他与殷无极相争之时,也曾在这样的一片火海之中遥遥对峙。
那时的殷无极,魔气都带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烈火冲天而起。
他绝望而热烈地看着他,剑锋指向他,却道:“谢云霁,至死方休。”
明明是杀意,却犹如承诺。
谢景行微微闭了闭眼,却是笑的悲怆,心想:你说话根本不算。即使我死了,这五百年来,你可有一时一刻罢休过?
“谢先生,不想笑就别笑了,我们知道您痛失爱侣,内心难过。”划拳输了,被推到前面的老实修士,鼓起勇气,笨嘴拙舌地安慰道:“……还请您向前看!”
“……”
谢景行微微错愕,继而意识到殷无极先是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又不管不顾的死遁。
自己的些许异常,旁人看来,便是“痛失道侣,悲痛欲绝”了。
“别再和我提他的名字。”谢景行心里冷笑,却终于明白他使用“无涯子”这个身份的原因。
就算谢景行圣人身份暴露,身缠绯闻艳情,只要“无涯子”一死,这一段圣人的风流往事便是死无对证,就算有人猜测他是魔道帝尊,只要殷无极不认,没人能够以此攻击圣人与魔君有染。
至于那“无涯子”是谁,已经不重要。圣人想要什么人,想要宠着谁,于任何修士都是荣幸。
殷别崖可当真是心思缜密啊,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周全,问都没问他一声。
“知、知道了。”修士见圣人弟子生气了,立即一缩脖子,像个鹌鹑。
其他围观的儒道弟子也都眼观鼻鼻观心,还是无端畏惧圣人弟子发怒,心里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