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都思此时定定的看着许满仓,眼中神色流转,他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许满仓的时候,想起了那个淳朴木讷,甚至有些傻气的青年。而现在的许满仓,当真已经成了另外的一个人。这几年在北狄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许满仓,让他变得不再像之前的他自己,而像一个勒都思从不认识的人了。可就算想到这些,又能如何呢?事实就摆在眼前,勒都思虽没和许满仓长时间在一起生活过,却也知道许满仓在北狄过的是什么日子。许满仓说的没错,他的确一直在逼迫,单是勒都思知道的王庭对他的不公,就有多少次了。北狄王拓跋凌不止一次的想对付许满仓,可最终都没能办成,如果不是许满仓变了,他如果还是之前的那个木讷青年,对拓跋凌的命令唯命是从,恐怕他现在早已成了冢中枯骨了。想到这些,勒都思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哈只儿,既然你已经把事情都想到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如果能返回王庭,会去找滋兰大妃的。”许满仓清晰的听到了勒都思语气的变化,这让他心中一紧。但他却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低声回道:“我想,阿干你就算不去找滋兰大妃,等你回去王庭之后,她也会想办法联络你的。”“这个女人手段高明,轻易不会暴露自己,且办事潜移默化,草蛇灰线,城府极深,阿干和她接触,也要多留心才行。”勒都思闻言苦笑,转头看向许满仓,道:“哈只儿,你觉得我还有多大的选择空间呢?”“你虽已竭尽全力保我,可我返回王庭之后,也一定会坐冷板凳的。”“或许……这次返回王庭,我就能过上你想要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仔细想想,这或许也不错。”听到这话,许满仓心中忽的升起一阵怅然来。他能听出勒都思话语中给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可能是因为最近自己的做法,让勒都思心中震惊,让他认为自己变了。但这些变化却不是许满仓自愿的,而是被逼的。如果他能一直平平静静的生活,哪怕当初他在边城的时候,家里的人能对他好一些,家里能有个两亩薄田,勉强糊口,他也愿意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哪怕有些呆傻,他也不在乎。和现在刀光剑影的日子比起来,当初在边城被人唾弃的事,根本就微不足道了。许满仓不知道该怎么和勒都思解释,他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的不骗对方。“阿干,后面的事,就先不要多想了。”许满仓此时拿起酒壶,给勒都思倒满一杯酒,又道:“你我兄弟好不容易相聚,多喝酒,多说些高兴的事吧。”“不瞒阿干,我虽说我部族上下团结一心,但真正能说心里话的,除了阿伊腾格里之外,便只有你了。”许满仓的话让勒都思心中触动,他此时默默的看着对方,想到之前许满仓经历的那些事,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心里的痛苦。他抿嘴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笑着对许满仓道:“你说的没错,后面的事,今天就不想了。”“你我兄弟二人,今天不醉不归!”当夜,许满仓和勒都思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可能从第二次进入北狄成为王子之后,这是许满仓最开心的一天了。两人几乎都是在黎明的时候才缓缓入睡的,这一夜,两人说了很多很多话,勒都思和许满仓说起了他之前在草原上征战的事,许满仓则告诉勒都思,他之前在乾国军中,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酒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朦胧,看向彼此的目光中,也都带着几分微红。他们两人心中都清楚,这一顿酒,可能是两人最后相聚的时光了,故此两人都十分珍惜。翌日清晨,两人才刚睡下,阿勒坛便一瘸一拐的过来,想面见勒都思。“王子殿下,统帅才刚刚睡下。”门口的亲兵拦在阿勒坛身前,低声道:“统领说了,您如果来说要走,便让您即刻离去。”听到这话,阿勒坛眉头皱起,开口问道:“统帅可是喝酒了?”“喝了。”亲兵如实答道:“和哈只儿王子一起喝的,才刚睡下没多久。”“呵。”阿勒坛冷笑了一声,继而转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亲兵道:“等统帅醒来,你告诉他我来过了,这就带着我自己的人马离开,回王庭去了。”“如您所愿。”阿勒坛再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去点了自己部族的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营。阿勒坛腿上有伤,没办法骑马,是坐在勒勒车上走的。不花的尸体他也带走了,因为已经过了几天,不花的尸首已有腐败的迹象,阿勒坛便下令用泥土把不花的尸身封住,装在了一个精致的棺材里。五千骑兵缓步离开,在远处的草原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队伍。至此,此次北狄和北境人之间的战争算是彻底结束了。北境人进入北狄境内的所有将士全军覆灭,一个都没剩,而北狄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不花带来的三万人几乎全军覆灭,只有火蚕部跟随许满仓的队伍还剩下不足五千人,不花本人身死。和林麾下两万将士被屠戮,一个不剩,和林本人身死。巴尔思部全军覆没,整个部族被推平,巴尔思部这个名字正式在北狄的历史上消失了,巴尔思本人身死。一场战争,北狄方面付出了三个王子,数万将士的代价,全歼了来犯之敌。而这场战争,最开始却是建立在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上。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为了两个王者更为荒唐的目的,数万人长眠,再也看不到清晨的朝阳了。要说此战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许满仓的威望不可避免的再次提升了,他几乎凭一己之力荡平了北境人,让北狄草原回归和平。:()乱世边城一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