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教他们语文的老师说,如果换成林妹妹或者宝姐姐,或者贾家的任何一个小姐少爷,同样拿糕点喂鸟,那还会有谁觉得他(她)轻狂吗?
为什么同样的行为,都是路有冻死骨,朱门大户还在糟蹋粮食;不同的人做了,得到了评价却完全不同?
评价者究竟在共情谁?少爷小姐吗?
可大概率的情况下,我们都是那个路有冻死骨啊。稍微好点,也就是能跟着少爷小姐喝口汤的丫鬟小厮。
叶菁菁还记得当时老师说到芳官的行为时,举的一个例子。
那就是,很多人小时候都会被父母限制,或者因为父母偏心,吃不到、得不到某样东西。
等到他们长大了,有能力了,可以获得这样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会报复性补偿,拼命地去购买甚至糟蹋某样东西。
芳官因为贾宝玉的短暂偏爱,把自己当成了跟少爷小姐一样的人。往常根本吃不上的精细点心,也被她丢了喂雀儿。
纺织三厂的临时工们,何尝不是在这短短的两个月的备考时间里,突然从边缘人变成了人人关心的宝贝疙瘩蛋,忘记了自己和正式工的区别。
叶菁菁缓缓地叹了口气,上前招呼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临时工们:“行了,赶紧去复习,明天继续考试。”
有相熟的临时工红着眼睛,赌气道:“我们还考什么呀,我们下午都没考。”
“下午没考只是代表下午零分。”叶菁菁没好气道,“明天还有两门呢,如果这两门考得好,总分达到两百分以上,还是有机会的。”
结果,眼睛红红的临时工,突然哭了起来:“可是,我数学根本就没几题会写,我肯定考不上的。”
“考不上又怎么样呢?”叶菁菁是真发火了,“你们眼睛长着全是摆设呀!看看人家曹向英,因为预考考得好,直接被点心厂录用为正式工了。这意味着什么呀?”
临时工们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曹向英是返城知青啊,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
旁边上了点年纪的工人听不下去了。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脑袋瓜子这么不好使?点心厂都在前面打了样了,其他单位不会有样学样啊?”
“你们分数考得高,代表你们学习能力强啊。就算你们没考上大学,也不能说这些分不是你们自己考出来的。到时候人家单位招正式工,说不定就直接拿分数看呢,看哪个成绩好,就直接把人要过去。”
临时工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这样吗?”
“怎么就不可能呢!”叶菁菁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道理,“要说考试的公平公正,现在哪个单位招工考试能比得上高考?但凡单位是真心想找学习能力强的人,它完全可以直接招高分的高考落榜生,能省好多事。”
说着,她又忍不住抱怨,“你们不考语文,简直是脑子被门板夹了。语文你就是不会,你多多少少都能拿到分。况且语文考得好,人家单位要想找坐办公室的,能写材料的,说不定就会直接招语文分数高的。”
旁边的老职工也点头;“就是啊,你们这些小孩,不晓得错过多少好机会哦。”
这下子大家更伤心了,仿佛煮熟的鸭子,直接从他们手上飞走了。
“好了好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赶紧都去学习,争取后面考好一点,给自己挣一条路出来。”
大家这才赶紧站起身。
还有人张罗着,去找其他相熟的弃考的临时工。
至于正式工,反正厂里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临时工们一阵风似的往外走,叶菁菁也赶紧跑到楼上图书馆,提醒她的学员们:“时政我就不说了,现在我要强调一件事:一定不能忘了政治的基本原理。”
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依赖于物质并反作用于物质。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生产关系又反作用于生产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些,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了。所有的题目只要不是你非常肯定,自己绝对知道答案的,都给我往这三句话上套。”
她又伸手指了指后面两句话,“尤其是涉及到政治经济学的,这两句话是通杀。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理。”
结果学员们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他们的成长年代,讲的是阶级斗争,经济是咋回事儿,他们的概念实在模糊呀。
叶菁菁想了想,也不勉强大家伙了:“你们看那个题目,说谁谁谁,做的什么什么事,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会成功,那基本上都能跟这两条原理挂钩。千万不要忘了,基本原理都忘了的话,拿得到分才怪。”
她都这么掰开了揉碎了。
可第二天考完政治,夜校的学员们在九中食堂团聚的时候,叶菁菁一口老血还是差点直接喷出来。
因为政治试卷上问“那四个人”为什么会失败,居然有二百五给的答案是:那四个人,极右·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