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缓缓念着,秦绾绾,你的眼光可不如小晴麓。
细雪簌簌,落在男人绯色的披风上,修长宽大的手掌支在晴麓的头顶,替她挡着风雪。
就似很多年前,少年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替少女挡住风口一般。
晴麓被送至了坤宁宫门口,刚踏入殿门,一旁着急忙慌寻她的宫娥便赶忙朝里头喊着找到了。
满眼急色的朝云步伐匆匆地走来,一把将女儿抱住,赶忙问着,她跑去了哪里。
晴麓这才指向门外,奶声奶气地回答:“有个阿叔送我回来的!”
众人惊疑,朝外看去,白雪茫茫间空无一人。
“咦,阿叔不见啦?”晴麓张望着歪头,有些遗憾地说着。
深深宫墙外的转角处,一袭戎装的青年侧目凝着前方,待那头的声音渐渐散去后,他才提步消失在这落雪纷飞中。
落日熔金之时,天边漫开橘红云霞,层层流动似玉宇琼楼般,映入眼帘。
周焰自太极殿而来,他敛目,长身阔挺伫于坤宁宫外等候。
近日年关将至,燕淮得天子诏令,从西北归来,太极殿上两人互呛了几句,他便先离去。来坤宁宫这一路,周焰都在暗自想着,姓燕的,应当没见着他的妻子。
宫门处响起几道紊乱脚步声,只见母子三人前后踏出坤宁宫的大门,晴麓照旧想要扑入爹爹怀中,却只扑了个腿膝。
只因她阿爹满心满眼都是她阿娘,此刻也不例外。
细雪已停,地面铺着的雪正在融化。周焰抬眸便见妻子一袭浅色团锦织金披风,于深色宫门前,眉眼粲然如霞,使他驻目。
他走上前,习惯性地抬手牵住朝云,指缝贴合,严密无隙。
两人执手并肩,行于朱墙绿瓦的宫道之间。
朝云身侧紧紧跟着云横与蹦蹦哒哒的晴麓,周焰低眸又对上儿子淡淡的目光,遽然想起那日夜半两个小家伙敲门的场景,瞬时轻咳一声。
“阿横,走快些。”
忽地听父亲唤自己的名字,云横眼瞳抑不住地微缩,他强压着心间涟漪,别过脸,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
云横此刻心中思量着,今夜便姑且放阿爹一马。
前方踏着冬雪踩脚印的晴麓,回头小跑至哥哥面前,拉过他的手,央着要同他一起留下足迹。
稚语笑颜,使得冬日也暖了起来。
周焰侧眸,眼底满是朝云清浅笑颜,他倏地止住脚步,劲瘦小臂一把锢住她的细腰,紧紧拥着,弓腰去寻那一抹胭脂红。
猎猎冬风中,一深一浅的两处衣袍,纠缠不休。
霞光满天,照着前方冗长宫道,天地阒静,耳边只有二人交织的气息是真实存在。
喘气间隙时,朝云眼眸迷乱着,似又有细雪落下,轻飘飘地落在二人的乌黑如缎的发梢、肩上。
前方两道稚嫩童音传来,只听晴麓咯咯地笑着,转身指向二人,大声说:
“哥哥快看,阿爹阿娘白头啦!”
云横只见娘亲的脸红得似桃花一般,随即便拉着妹妹的手往前走。
而另一头,拥着夫人的周大人眉眼深邃,翻涌着浪潮,似深潭一般,却又暗藏温柔。
他瞥了眼二人紧扣的双手,语调悠然言:
“执吾妻之手,与吾妻白首永携。”
朝云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答:
“与夫君——白首永携。”
诸天神佛在上,此生别无所求,若要求,唯有——两桩夙愿:
一愿海晏河清,山河辽阔;
二愿,与身旁所爱共赴岁岁年年。
待百年之后,愿以血肉偿还尘世俗愿,与半生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