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钧承认了:“我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事情既然发生,总不至于再生气。”他顿了一下,“何况我现在面前的人是你。我要是生气,也就等于向你撒火。”
真的,他说完,贺屿薇竟然莫名地有点感动。
她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害怕争执的人。
童年的时候,爸爸每次喝醉回家,爷爷奶奶在开门前会把她提前锁在房间里,但贺屿薇每次听到外面声响都发抖,生怕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喜欢和余哲宁一起待着。余哲宁不高兴了最多就是冷战,但绝对不会吵架和动手。
余温钧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做法。他心情不好也能调整自己,不太迁怒他人。
贺屿薇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此时此刻的余温钧半坐着,上身赤裸,肌肉精壮,一手搭在膝盖上,完全没有半夜三更独自坐在岛台沉思的寂寞感。
余温钧还在等她赶紧穿完衣服,看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沉思样子,随口问:“喜欢上我了?”
贺屿薇默默地扭过头。
她就觉得,这人情绪稳定的功力实在厉害。
但——“喜欢”?
那没有。还差得很远。
余温钧也不要去考虑这些没用的东西,考虑一下放掉她的事吧。
#
两天后,余哲宁又回家,在花园里找到了余温钧。
兄长正和玖伯、园丁一起抽烟,讨论今年中秋要购买并栽种的名贵菊花品种。
余哲宁前段时间为了蹲李诀的行程作息,连续熬了半个月的夜,只觉得精疲力尽,脑子完全转不动了。而那天晚上,兄长把李诀的处置交给他,说要杀要剐随便他。
“这几年,我一直都让龙飞做企业最基础岗的项目,主要让他熟悉流程。专业不专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了解公司的管理模式,以及让他自己发现一些未来愿意跟着他和能被他所用的人。你以后要做公职,但现在也要处理各种关系。就拿这件事锻炼一下自己吧。”
换了余龙飞,可能当晚在书房就先把李诀的两条腿打折了,不,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么做也过于血腥。但是,余龙飞绝无可能让这件事有善终。
温和脾性的余哲宁做不出来这些。
他想到,李诀曾经在自己脚受伤时来看他。那句苦涩的“我没有想伤你性命”应该也是真的。余哲宁没有恨李诀到杀了他泄恨的地步,又确实无法宽宏大量地说没关系,咽不下李诀害他出车祸的这口气。
“……把他交给舅舅?或者,送到公安局里去?”余哲宁不确定地说。
余温钧闻言扫了余哲宁一眼,那一眼看得人极为压迫。
玖伯打圆场:“企业还没发内部通知,所有事态还在控制中,哲宁少爷可以多想几天。不过,哲宁审问过李诀了,李诀那天晚上并不是打算逃出国,而是打算开车回延边。”
余温钧听到这个答案,不过“嗯”声……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脑海里突然滑过的,居然是贺屿薇骑车在海边公路上飞驰的背影。
他略微困惑地心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回老家呢?明明他们没有任何亲人,去的也是一个穷而偏僻的地方。
余温钧沉吟片刻:“李诀既然打算逃回延边。你就跟他一起回他老家,看看他逃走后想做什么吧。正好,你因为脚伤也好久没出远门,散散心去。我给你弄个专机。”
余哲宁苦笑:“你对李诀还挺心软的。”
余温钧说:“心软?我只是在配合着你的节奏。”
说完后,他就挥挥手,让弟弟先走了。
余哲宁在庭院的出口处碰到了准备散步的贺屿薇。
他俩见面,都是一怔。
余哲宁笑着夸她变漂亮了。
如果在以前,贺屿薇绝对为了余哲宁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而陷入害羞和惶恐。但现在,贺屿薇只是站住脚步,很紧张地笑了下。
余哲宁寒暄一句,心事重重地走了。
贺屿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继续按照固定路线走进花园。
她轻车熟路地沿着小道,走到已经彻底开完最后一轮花的洒金碧桃前。
曾经折断的花枝已经愈合了,树枝上已经长出崭新的绿叶,有风吹过来,树叶飒飒作响。
贺屿薇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粗糙的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