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掌柜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气十足:“二福!又偷懒去了是不是?喊你几遍了!赶紧过来!”
谢无相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店小二立刻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三步两步跑了下去。谢无相倚在扶栏边,见他一溜烟跑进了后院,砰地关上门不见了。
他收回视线,继续拾级而上,穿过长廊回到房中时,果然看见八仙桌上摆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姜汤。
桌边坐着两人,神情严肃,言笑不苟,隔着一壶姜汤,在一片雾气氤氲间面对面僵持着,端出了一派正经无比、仙气飘飘的架势。
谢无相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阵,又退了一步,作势抬头看了看房牌:“我是不是走错房了?”
邵挽原本还睡眼朦胧,看见他,立刻精神了一半,喊道:“谢仙长!”
一旁端庄了许久的孟白也按捺不住站起来,皱眉率先道:“这姜汤有问题。”
他说话间,谢无相已经顺手关上门,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绕过那张八仙檀木桌往床边走去。
床上的人似乎在梦中也很不安稳,拧着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谢无相看得想笑。
虽然知道对方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包括但不限于踹人和咬人,他还是动作熟稔地把对方蹙起来的眉头捋平了。
做完这件事,他的视线滑到郁危的手指。
数不清多少年没有好好看过对方的手了,分明小时候对方还会乖乖让他修剪指甲,只不过那时不费力便能握在手心的手指如今已抽长,苍白、凸起的指节布满了难以消弭的细小伤口,看上去格外刺眼。
难怪要用手套遮遮掩掩。谢无相想,长这么大了,爱藏事的毛病还是没改。
他指腹轻点上对方手上的伤痕,逸出的一丝银色灵力像尾鱼儿游了进去,试图修复这些伤口。然而那些突兀的伤疤却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依旧留在那里。
谢无相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如果连他也治愈不了这些伤口,只能说明这些伤不是郁危变成魂体后所受,而是在他死前。
正出着神,困困符偷偷从衣袖间溜出来,蹑手蹑脚往被窝里钻,可惜还没来得及扒住被角,谢无相便回神,眼疾手快把它抓住了。然而这一动作不知怎的刺激了原本还毫无知觉的人,他想要缩回去的手腕被对方忽然截住,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刺痛。
谢无相有片刻的愣神。他低下头,看见腕上多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像是一个记号。
罪魁祸首咬完人就断片,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厚重敛光的床帏遮挡下,桌旁的两人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谢无相一手抓住恋恋不舍的困困符,塞回袖子里,随后将被咬的手掩到身后,面色如常地转过身。
他声音放轻,道:“去隔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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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房间,放下门闩,孟白全部心思都在那壶姜汤上,再度信誓凿凿道:“那里面绝对被人下了药!”
他自从跟孟家一刀两断后便坚决要跟邵挽几人一起走,声称是要将功补过。正好缺一个跑腿的,谢无相便派他出去买朱砂和黄纸,没想到这家伙除了嘴巴毒了些、脾气傲了些,干活竟然还出乎意料的麻利,花了半天跑进城里把材料都买齐全了。不仅有朱砂黄纸,还有几支檀香、赤线铜钱、甚至还有一张民间广为流传的昆仑山主的挂像。
谢无相翻了翻他买来的黄纸,从其中抽出一张,又拿走了朱砂。其他的几件连看都懒得看,便沾了朱砂,沉吟少许,飞快地写完了一张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