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极尽平静,然无波无澜之下?却隐有趋向癫狂自毁的汹涌漩涡,叫人瞧了心头忍不住一阵打颤。
他要做什么?
如今落入人手中的实际证据尚且不知有多?少?,他眼下?,竟当?真?不再做何挣扎,竟这般轻易果断地服输了么?
季书瑜神情古怪,欲从他手中抽回?手臂,提声唤道:“闻人珏,够了……”
“够?”敏锐地察觉出她的退意,闻人珏却若溺者逢舟般,此刻即便玉石俱焚,亦不肯再叫她退了。
“只是?这些,如何足够?”
他弯眉笑望她,屈指于案几上轻点,低声唤她姓名。
“季、书、瑜。”
——你到底有没有心?
然话到嘴边,又?像是?被锈住般,艰难地哽咽于喉间,叫人再难吐出一个字音。
那夜的漫天风雨,在这一瞬同檐外雨幕交叠重合。万籁俱静,五感俱微,唯独她的心跳仍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予以前所未有之心安。
她是?有心的。
只是?来?时路上的风刀霜剑已磨损了她最初的柔软,也将情意削弱得微薄,以至于她如今再无多?余温柔可?施舍给他。
然此时此刻,叫他觉得惊诧的却也不止于此。
心口泛起的痛意蔓延至全身,瞧着眼下?因他刻意放任而崩坏的一切,竟又?都显得这般畅快。
原来?,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同他人道出这般话语。
于很久以前,也曾有人立于他跟前,字句清晰地诘问他。
——闻人珏,你到底有没有心?
或是?母亲无助的泪眼,或是?父亲漠视的目光,亦或是?夫子同窗如视异类的眼神,如今他已是?记不太清了。
然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闻人氏一族为权势荣华俘虏数百年,这府邸便似一座华美的陵墓,不论?是?何身份,众人被围困于其中皆好?似行尸走肉。即便外人瞧着再是?风光亮丽,亦与身处白骨处处、杂草丛生的乱葬岗无甚太大区别。
哪怕是?名誉四海的闻人家主,于真?情实意上,亦从来?无法得偿所愿。
没有心,便意味着没有弱点,没有那些条条框框作拘束,抛去所有的罪恶与敬畏,即便头破血流,手染污秽,也要为了家族不择手段地去争、去抢。
凌驾与支配,便是?闻人子弟从小拜闻庭训,刻苦钻研得来?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