轞夜风温柔,河滩边的营地里,柴火堆上冒出的红艳火舌活泼的跳跃着,火舌的上方,是几只开始冒油的肥硕田鼠。
一名看上去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官员正在慢慢翻烤着这些田鼠。
不远处的河岗上,散落着七八名羽弓手。
这些羽弓手没有什么统一的服饰,有两个人穿着的是县衙门里的袍服,有的是寻常的便服,有的是猎户的衣衫。
这名官员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顾留白,按着通关文牒上的记录和这名年轻人的自述,这名叫做梁凝的年轻人是去年去长安参加秋试落远的读书人,他甚至没有获得长安任何一个书院的青睐,失去了在长安任职或是继续学习的机会,只能返回他的老家,扶风常兴镇。
虽然口口声声叫着梁公子,且确定通关文牒不存在造假的问题,而且他也知道常兴镇的梁氏是有名的富户,但他看着顾留白和营地里的其余人,他的心中显然还有着很深的疑惑。
他看了一眼此时是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婶模样的静王妃,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的问道,“我刚刚查验你们的通关文牒,此女是你的婶婶?
“对。”顾留白操着一口很流利的扶风常兴镇的方言,道:“她是我三婶,而且正好也姓沈。”
这名官员压低了些声音,然而语气却严肃很多,“但我之前看你们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
“哦。”顾留白笑了笑,道:“三婶刚嫁进来就成了寡妇,小时候我吃她的奶。”
这名官员看顾留白神色自然,但他说的这些话,却让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刚嫁进来成了寡妇,就有奶水可以喂小孩?”
顾留白也压低了声音,道:“小时候我娘亲多病,她带我,我和她一起睡,小时候如何懂事,没奶水也咂两口。”
“……!”这名官员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隔了数个呼吸,等到火舌上方那肥硕田鼠身上一滴油落在火堆里,发出嗤的一声响,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翻着半面已经烤得焦黄的田鼠,然后又看了一眼麻子脸姑娘上官昭仪,“那姑娘是车夫?”
“是车夫。”顾留白点头。
这名官员又皱眉道,“但她和你这关系,好像也不是寻常的车夫和主子的关系?”
顾留白又压低了声音,“她是我妻子派来跟在我身边的,就怕我和我婶婶一路上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官员听得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就轻声道,“你当真想和你婶婶…”
顾留白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都咂过了,不得对她负责?只是家中不同意,我才设法将她带到长安,只可惜我本事不够,没办法留在长安,回去还得想办法。”
这官员顿时无语,也不知该说顾留白这做法对还是不对,只是看着不远处那中年妇人,他也觉得虽然看上去姿色平庸,但的确很有特别的味道,他忍不住就在考虑换了自己是这“梁凝”的读书人,自己该如何抉择。
如此一来,无形之中,他对顾留白这批人的身份的疑虑,却已经消解了大半。
“你家中在常兴镇,怎么反而走到东沙河这边来了?”他将一个烤得差不多的田鼠递给顾留白,然后问道。
顾留白摆了摆手,没先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先拒绝了这只烤得香喷喷的田鼠,道:“我不吃这个,我吃这个和吃自己差不多。”
然后看着有些愕然的这名官员,他又笑着解释道,“不是开玩笑,我也不是嫌弃这个,这肉我知道好吃,但我属鼠,我婶婶就叫我田鼠。”
顾留白这句话说完,沈若若就笑出了声来,她便走了过来,直接接过那烤好的田鼠,道:“他没瞎说,他不吃我吃,多谢这位官家。”
这名官员递过田鼠,他看着这名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妇人,却只觉得这女子又是开朗大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大家风范,一点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他倒是顿时觉得这年轻公子看上她也十分正常。
他这时候不自觉的有些忘记自己方才问的话,顾留白此时却解释道,“之前我们到了武功的大庄镇的时候,就听说绛帐和上宋这一带不是很太平,恐怕要打仗,我们便想着索性绕远点路,求个安稳。”
这名官员面色瞬间沉重了几分,他看着顾留白,认真道,“时机凑得不太巧,其实你若是不缺钱花,倒还不如在长安多呆一阵,设法谋个差事。现在你回常兴镇,一路上不太好说。”
顾留白倒是觉得这名官员做事认真,又热心,便点了点头,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了,还没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