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紫便这几日时常过来,隔着窗户瞅她两眼,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可小呼噜打得挺香,害得她还得吃力地将朱西溪脑袋底下的云枕抽出一层去。大抵,睡梦中的朱西溪也觉得舒服,蹭了蹭,这方不再打呼噜了。一旁的凌紫郁闷地直翻白眼,回家对着弟弟凌白就是好一阵叨叨,警告凌白不许学那凡人,睡没睡相,居然还打呼噜!!!尽管凌紫对朱西溪一百个看不上眼,可东寰上神吩咐的事,她却丝毫不敢怠慢,每日都过来两三次。终于,这日,她远远就瞅见小竹屋的窗台上趴着个人,驾着大青赶紧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就瞅见这凡人正在犯蠢。朱西溪搓搓手指,尴尬地冲着凌白讪讪一笑,干巴巴地解释道:“没啥,没啥!清醒一下,哈哈!嘿嘿!”凌紫飞到她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方皱眉道:“你都睡了四日了,怎地气色还是这般不好?脸白,气短,冷汗,哼哼,你可真娇弱!”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阿彭还娇弱!”阿彭是这里有名的娇气包,动不动就哼唧唧,时不时就哭唧唧,娇名远扬。朱西溪见凌紫竟将自己与那娇娇小花精相比,连忙解释:“我可比阿彭结实多啦!只是,只是。。。。。。”她想起梦中情形,犹豫着一下,低声道:“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凌紫听着朱西溪做噩梦,觉着稀奇,不由想要问个明白。须知,在天界,梦可是个稀罕物!倒不是说神仙不做梦,可是不会做自己无法控制的梦。有一门修行功夫,专门是在梦中修行;亦有神仙有大神通,能够在梦中元神出窍,日行万万里,甚至能够在梦中弑魔杀妖。因此,于神仙而言,梦是可以被操控的,是修为高低的体现。故而,如朱西溪这般被动地做噩梦,于预备小神仙凌紫,还真是个少见的西洋镜!只是,朱西溪并无意细说,凌紫也只得瞅了她两眼,不便追问。一扭头,她便驾着大青来到东寰上神居住的莲池前,细细禀报于东寰。朱西溪目送凌紫离开,脑子浮现出梦中情形。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是谁?在巨大的闪电中,他的长发根根倒立如猬,衣衫鼓动如烈风,可面目却模糊一片,无法看清。他会是东寰上神么?隐隐的,朱西溪觉得那并非东寰,没有理由,只是直觉。说来,东寰上神长什么样儿,朱西溪还真是说不清楚。自打甫一见面,朱西溪就觉得看不清这位老神仙。他的面孔前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将他的脸遮得朦朦胧胧。依稀可辨的五官,应该是俊秀非凡的,可朱西溪却形容不出到底是怎样。好在,老神仙气质了得,就算看不清脸,也不会认错这独一无二的气质。也正因为如此,朱西溪便以为,梦中巨人必然不是那位温润如玉挺拔如松皎皎如月清泠如霜的老神仙。凌紫向东寰上神禀报了朱西溪的情况。听到朱西溪做了个噩梦,东寰微微皱起眉头。胜清境灵气充沛,五浊不生,如何会做噩梦呢?莫非,是这小丫头还断不了对凡间的挂念,生了心魔,这方做出噩梦来?若仅仅是不能断舍,也就罢了。时间一久,自然就放弃了。然,若是生出心魔,那可不容小觑,须得及早了断。念及此,东寰觉着有必要亲往一查,免得这小丫头不知深浅厉害,为心魔所惑,日久积怨,断了自己的修行路。东寰身形一动,随即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琉璃溪旁。他远远观望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的朱西溪,指尖凌空虚虚一弹,片刻之后,朱西溪便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气息悠长,可见是又睡着了。顺着朱西溪的气息,东寰的一缕神思进入了她的梦里。出乎东寰意料之外的是,朱西溪的梦很干净,很清透,就像琉璃溪的溪水,明明白白地倒映出一切。一条窄窄的小溪旁,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不晓得在看什么,甚是专注。小女娃的身形慢慢变长,再抬头时,已是现今的朱西溪模样。她从草地上爬起来,拍去了腿上的土灰草渣,又顺手摘下一朵黄色小野花,夹在耳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步一步走到前往的溪流。溪流不再是方才所现的窄窄一道,而已变作了辽阔的琉璃溪。朱西溪距离它不过一两丈远,可奇怪的是,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去。溪水汤汤,泛起晶莹剔透的浪花,就在眼前,却始终差着几步。朱西溪怔怔地望着溪水,慢慢地,又变作了那个胖乎乎的小女娃。只是,溪水还是那么辽阔,不再回复到先前的窄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