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从“醒来”,便觉着自己的脑海中多了许多记忆,只是看不清听不清,不过偶在梦中听得几声女子伤心的哭声,喊的似乎也并非是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的记忆,但关于他身为“宋序”的一切,他也同样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谁?……
“无须自困。”老道士及时出声,扯回他散乱的思绪,“不知来处,亦有归处,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罢,只当从今日,你重活一遭就是,不过……”
他从腰间取了一方阴阳鱼玉佩放在桌上,叹道:“不过,与老道无关了……这是我随身之物,你姑且留个念想吧,明日一早你便下山去,去夜京城内的业灵寺,寺里枯生大师是我好友,他会安置你的。记住,不要去前殿,免得冲撞了贵人。”
宋序摩挲着那枚玉佩,墨色鱼衬得手指愈发没有血色:“为何要我去业灵寺?”
“你的因果在那儿,将来自有答案。”
宋序不解。
老道士却未详说,反而道:“你伸手过来,我瞧瞧你脉象。”
宋序依言照做。
老道士将手指搭上去,闭眼把脉,片刻才睁眼道:“你天生心疾,从前无欲无念,从未犯过,将来踏入俗世,且要珍重才是。”
“心疾?”宋序抬手抚上心口位置,垂眸道,“怪不得这几日偶尔会有沉闷不适,原来是先天不足。”
“是命定,亦是因果,世间无有完美事,天之道,同样不足。”
这话云遮雾绕,难以分辨。
宋序便问:“如何珍重?”
老道士答:“莫要强求。”
*
弦月如钩,清晖淡得几不可见。
八月底的二君山,夜沉如水,晚风冰冰凉凉,从嘉画脸庞拂过时,若丝线交织。
过了子时,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歇了,她只听得见风声。
不知是骤然到了陌生环境,亦或太后与她说的那些话总缠在她心上,她睁眼到了半夜,仍然无眠,忽然想披衣出门走走。
不想惊醒众人,嘉画推了后院小门出去,和星提灯紧跟在旁。
夜太黑太凉,却并不沉重,反倒很轻盈,若不是裙摆发梢很快沾了露水,嘉画会觉得更是舒畅些。
她虽是一时兴起,却并未任性冒险,只是沿着玄妙观外侧走了会儿,不担心迷路,也没有野兽。
不知寻到哪处,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
嘉画停住脚步,只见左前方是一方断崖,她昂首环顾,才隐约辨出自己来到大殿之后,后殿有一部分建在崖体上,不知道有没有下去的路,看不真切。
于是她便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和星提着灯,轻声问:“郡主,要回吗?”
嘉画略站了站,一路走来,烦躁的心绪已慢慢静了下来。此刻她抬眸望着璀璨浩渺的星空,一道银河清晰可见,两侧的星子咫尺却遥不可及地闪烁着。
山上果然逸静,连星星都更亮些,只是有些冷起来了。
她微拢斗篷:“罢了……回吧。”
和星点头,在前面引路。
嘉画方欲转身,却听得什么动静,抬眸望去,那银河下,有人轻轻拂开秋叶,拾阶而上。
嘉画便是这样,蓦然跌入一双冷冽而明亮的眸子里,似跌入了一个清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