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为风伴舞,飘然落下。
花瓣落于黄衣女子肩头,与她相对而立的男子抬手将其捻去。
绿叶细枝交错,发皱的花蕊拥簇而生,整枝乱作一团,恰如昭华长公主与令国公之间交缠迷离的感情。
明是昨日他已拒婚,今日又登府相见,云蓁觉着眼前的男人飘忽不定,前后矛盾。
但很快云蓁就知她想错了。
那片花瓣刚离了她的身,江羡便开门见山道:“承蒙殿下错爱,臣特来请罪。”
想起昨日在宫中相遇,云蓁还有一刻纳闷,一个经久不上朝不议政的令国公怎朝永明宫的方向走去,原是得圣上召见。
御案上放着两道诏书,卷起放在一侧的那道是废止长公主和亲的诏书,摊开的这道是赐婚长公主和令国公的诏书,只待令国公点头,便可批红送至钦吾监。
江羡恍惚,圣上若想赐婚,大可直接下诏,如今宣他来听他意愿,是对架空国公府权力的补偿,还是怕天下人耻笑当今圣上削权肱骨之臣后人,正好借此机会在天下人面前搏个明君的美名?
他跪谢圣恩的同时拒了这桩婚。
他没料到此事能传得这样快,于是今日一大早就来“负荆请罪”,顺道当面拒绝长公主的痴心。
江羡拱手,满眼歉意,“臣不值殿下倾心相付,愿殿下觅得良人,与臣过往不复回首。”
明言至此,两人不再纠缠,他来明确拒绝她的爱意了。
却在她死后。
“先前明明有诸多机会,为何你迟迟不提?”云蓁眼底划过一抹怒意,继续逼问道:“你自诩清高,是因着本宫名声不好,不愿与本宫有所牵连?”
江羡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
云蓁上前一步,双眸沉得吓人,“江羡,你分明从未正眼瞧过本宫,你日子乏味,便以本宫在你眼前扮作‘跳梁小丑’为乐,如今圣上已然拿出赐婚圣旨,你才不得不来斩断本宫的爱意。”
江羡垂眸听着,半响道出一言:“臣……知罪。”
“从前是本宫看错了人,今时今日,本宫对你情意已尽,往后亦不会对你多情分毫。”
云蓁眼神淡漠,不再多看江羡一眼,转身唤来雪绒送客。
·
北宣的诏狱由钦吾监掌控,狱门外守着的钦吾卫面无表情,黑袍也藏不住其下健硕的身形,腰间佩刀,站姿如松。
圣上身边的赵公公早已在此等候,瞧见长公主府的马车行近,赵公公立即上前相迎,亲自扶了云蓁下马车。
赵公公赔笑道:“殿下差人给咱家捎句话便是,何以让殿下金贵之躯来这等腌臜地,咱家实乃惶恐!”
郭瀚是武官之子,其父官居从三品,纵使郭瀚犯错,圣上也不愿将他关太久,故而遣了赵公公送来和解的契据。
“本宫想亲自来瞧瞧郭瀚可有悔过之意,否则光看赵公公拿来的契据,本宫着实不知签还是不签。”
“您说得是。”
赵公公朝一旁等候的诏狱长递了个眼色,诏狱长向云蓁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命守狱门的侍卫让道。
幽暗的诏狱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石壁上微微摇曳的烛火,随处可见铁栏和刑具,空气中弥漫着寒意和血腥味,与外面的和煦日光形成鲜明对比。
诏狱长将关押郭瀚牢房的铁锁打开时,里边的郭瀚正与突然从墙角窜出的老鼠斗智斗勇,看来他昨夜过得并不踏实。
听见铁链声响,郭瀚哆嗦了一下,回过头一脸惊恐地望着被人拥簇而来的云蓁,不再管墙角灰褐色的一团活物。
云蓁脸上是挂着笑的,不至于将郭瀚吓成这个样子。
只见雪绒跟在云蓁身后进了牢房,手上端着的木托盘上放了一尊高颈瓷壶和一只酒盏。
这两样东西出现在牢房之中多半如刽子手握着的鬼头刀,一刀斩下,人头落地,一杯饮下,毒发身亡。
郭瀚笃定,云蓁是来送他上路的。
他突觉一阵眩晕,双腿发软,瘫跪在潮湿的地上,等待着掌他生死的云蓁发话。
云蓁握住酒壶把柄,微微倾斜,飘香的酒液如细流注入盏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闻着酒香像是上了年头的东阳酒,但在郭瀚看来,佳酿浊酒皆是要他命的鸩酒。
他瑟瑟发抖,退至方才老鼠蜷缩的墙角,不敢抬眸看她,余光中,鹅黄色衣裙上的金丝云纹慢慢变得清晰。云蓁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明是一个芳龄十五的姑娘,清脆的声线中有着毫无违和的气势。
“怎么?你还想受囹圄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