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双手皮肤幼嫩,显然便不是常常习剑的手,此刻掌心通红渗血,虎口撕裂,手背上细小的血管因为剧烈运动而渗血爆裂,在皮肤下留下淤红的瘢痕。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格外冰冷起来,看得姚珍珍都忍不住心底发怵。
“这都是小伤、小伤,”她再次努力,终于把自己的双手收了回来,长剑入鞘,双手紧紧背在身后,不敢再露出来半分,“其实若不是你突然开口,我也不至于……”
她未尽的话语被青年横扫来的一眼冻住了。
燕鸣臻目光幽幽地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双指并拢在女子额头轻轻一点。
“……你的事我之后再来,”青年收回手,转过身,看向被阵法反震得倒飞出去,此刻正半跪在地上的李尧,“李司宪。”
他的话语是平淡的,但任谁都能听得出他语气中冷意。
“咳咳!咳!……噗咳咳咳!”李尧却暂时没空理会对面两人如何,他单手撑地,另一手捂住嘴,咳嗽着吐出了一口乌黑的淤血。
“三殿下……”他抬起头,面如金纸,唇角带血,神情却并不脆弱,眼神仍然是坚定的,“漂亮的阵法。”
燕鸣臻却并不为这位大司宪极其含有的奉承而感到欣喜,他一甩衣袖,将姚珍珍拦在了身后。
“我只知玄机处执掌仙朝刑宪,但万事行来皆有律法,倒是不知李司宪……何时有了对无辜者私自动武的权力?”他开口,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语却让附近的玄机处众人都感到一阵惴惴不安。
若这话换成任何其他人说来,他们都不至于如此不安,偏偏说这话的是燕鸣臻。
南燕皇室虽然衰微,但燕皇却实在是好运,他膝下二子二女皆有好姻缘,所结道侣皆是名门翘楚——其中尤以这位三殿下为甚。
——当日斛珠夫人携礼上鸣麓山,世人都道是要向山主独女姚淼淼求亲,直到燕鸣臻与姚珍珍契定婚约的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素来只听说将掌门爱女爱子送去结亲,谁家会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仙门之主送去与人为妻的?
各家仙门听说这消息,都道荒谬,那姚珍珍武名满天下,剑宗上下荣辱几乎全系在她的剑穗上……怎么就许给那燕鸣臻为妻了呢?难不成是色令智昏了?各家仙门掌事与门主们甚至还连夜检视了自家子弟的外貌身段,思忖着是否自家也有机可乘。
——但无论如何,已然日渐衰微的南燕皇室确实因为与剑宗的联姻而再度起势,之后更有姚珍珍亲自为其斩杀蛟龙,制成宝剑赠与燕鸣臻,南燕皇室为此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姿态,煞是扬眉吐气了一会,甚至隐隐有与三大司府分庭抗礼的姿态。
世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着燕皇是否真有天道垂爱,致使这样一位剑仙再世竟然落入他家门楣……直到不久之后,斛珠夫人再次拜访鸣麓山,亲自将燕鸣臻送进了剑宗修习,仙门百家才看明白——原来不是剑宗嫁掌门,而是皇室送美人!
但不论外界就此事如何议论纷纷,燕鸣臻的身份确实在某种意义上与姚珍珍高度绑定,甚至可以说,他的言行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那位大师姐的意思的。
他如今在此质问李尧,难道是那位大师姐对如今的玄机处现状有所不满了么?众人背后皆是冷汗岑岑,一时不敢抬头。
李尧惨白的脸上却忽然绽出一个笑。
他这人常年板着一张棺材脸,此刻突然发笑,倒像是不太熟练似的,五官都忘了配合,看上去很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虽然李尧实际是真的想笑。
“燕鸣臻,你说这话不可笑吗?”他尝试了一下起身,但最终失败了,索性便身体向后,双腿张开,箕坐道,“你、你的家族,难道不是这世上最著名的……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翘起的嘴角随即拉了下去。
“你说我无权对她动武,可她无令擅闯玄机处所划定猎场,我不能拦她吗?”他将残血抹在衣袖上,面色苍白,目光却热切,“我玄机处以宪令治百家,违宪之人,难道我不该拦她?”
“燕鸣臻!”他朗声道,“南燕为何设立玄机处,你告诉我!”
“你是皇子,生来就享有特权,但这特权从不允许被凌驾于宪令之上……你不行,她不行,燕皇也不行。”
李尧的话说得大声,听者却都不免点头——玄机处确有此权责,若为首的大司宪都要因情而违宪,那这玄机处便是失了本心了。
燕鸣臻被他如此直呼姓名的质问,神色却并不恼怒。
“宪令……”他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物,随手掷出,落在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认得这个么?”
众人目光都望向那地上的物件,李尧的眼神也随之而去。
他的眼皮猛然间开始狂跳起来。
落在地上的东西似乎是一块手掌大的令牌,黄铜打制,上面似乎刻着某种字体。
姚珍珍也从燕鸣臻的身后探出了头。
她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那块铜制令牌,身体忽然一僵。
——“原师姐!你何苦去呢?留在宗门里,大家都一起,不好么?”
——“……阿珍,”记忆里那个女人似乎是摸了摸她的头,姚珍珍已经不太记得她的面容了,“我必须去。”
——“可是此行凶险,我怕你一去不回……”
——“哈哈……阿珍,你每次除魔都有必胜的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