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到半山腰,停在疗养院门口的站牌旁。
梁月听下了车,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往里走,先是提交了证件复印件,还签了志愿者协议书,就开始了一上午的培训。
说是一上午,但带她的姐姐忙,时不时有突发事件,只能回身让她先等一等,处理好了再继续。
单是先参观一遍疗养院全景,就停了三五次。这次停在三楼。
梁月听眼看着带教姐姐被另几位护士叫走,跟着零星看热闹的人一起,去往走廊最尽头的房间。
长廊深窄,尽管窗户明亮,但纯白的装饰,墙壁上长长的防摔扶手,枯朽呆坐的老人,都让这一切有了同医院一样压抑的色彩,恍惚间,甚至觉得鼻息间还萦绕着一股消毒水味。
长廊尽头传来喧闹的声响,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和哭号,伴随着“噼里啪啦”东西被砸倒在地的声音,异常明显。
“我不吃——我不吃——!”
“我儿子呢?!我要我儿子,我要我儿子!”
声音尖利,字字泣血,仿佛利箭一般穿透耳膜,尖锐地钻进脑海里。
梁月听抿了抿唇,再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到了房间的门口。
工作日,来探望的人不多,零散地聚在门口,议论声和叹息声纷纷。
“又犯病了?哎,可怜啊。”
“怎么了这是?”
“你新来的啊?这阿姨前几年身体不好,精神估计也出了点问题,被送到这儿疗养,她儿子按月打钱倒是准时,但一次都没来过。”
“住了三四年了吧,真的一次都没来过。后面这阿姨疯得越发严重,一犯病就喊着要见她儿子,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
看热闹的人群听完都静默了,摇摇头,叹着气走了。
正值病房内几个护士把针管里的液体推进她血管,头发花白的女人半坐在床上,高举的手臂缓慢坠下,尖利的喊叫声逐渐平息,人群散去,像是一场黑白哑剧的散场,落寞到没有任何一个观众为此驻足。
人生嘛,各演各的戏,各走各的路。
对于别人的苦难,顶多在擦肩的时候叹息一声,就再没有别的了。
再兀自进入自己的水深火热,自顾不暇里。
人群散开后,只有单薄的少女还站在原地。
但梁月听也没有看着病房里逐渐进入平和状态的女人,而是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另一侧。
走廊的另一边,朝南,正对着的房间房门半掩着,日光从玻璃窗外倾泻下来,光影晃动,映亮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也映亮半蹲着那人的侧脸。
半蹲着,侧身对她,偏头垂颈,收起往日的冷淡和不屑,眼角眉梢都往下,硬生生在锋利的眉眼中看出些平静来。
他面前坐着位女人,半靠在轮椅上,面容苍白沉静,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话,少年听不清,靠近了些,漆黑的眼睫垂下,在光影中落下一个轻晃的影。
不知那女人说了多久,他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末了才往后略一回身,低低嗯了一声。
“知道了。”
少年起身抬眼的瞬间,视线漫无目的掠过,猝不及防,和梁月听对上。
动作都顿了片刻。
没有从前的剑拔弩张,只是微妙的错愕,几秒后,林照野没什么情绪地直起身,不着痕迹地挡住身后瘦弱的女人,迈步到门前。
那点刻意压下去的戾气,大约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眼尾微微下垂,难得没有什么锋利的意味。
几步之隔,他看了她一眼。
平静,防备,警惕。
然后“砰一声”,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