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婉”松开环着的手臂,搭在圈椅扶手上,她的手指头不安分地划剐着扶手部分的表层,想要缓解巨量信息的冲击。
崔大郎君是为了太子,桓王是为了他的兄长,所以他们联合设了个局,把前者的妹妹,也就是后者的妻子套了进去……
越想越可笑。
所以,清婉娘子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
她抬抬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瞟了书案旁的人几眼——崔皓羿还是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完全没有要打断她沉思的样子。
对方宽阔的臂膀即便是伏案,也一样的不容小觑,只是一想到这样健硕的身躯都没办法保护自己的胞妹,也难怪他落寞。
“这样的计划,除却两位兄长与桓王知晓,其余的,便是当事人阿婉了。”
“我并不知道阿婉出于怎样的心思,可她竟然备下黑火药搂抱怀中,想要在休妻回府的路上点燃。大哥说,阿婉想要以自己身亡,来促使他们的计划更加可信。”
“当李澈在阿婉院中查到藏匿的黑火药时,他震惊痛惜之余将消息传给我大哥,如阿婉信中所写,二人几欲放弃计划。但这时,阿婉做了妥协,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必不这样行事,就让计划照旧。”
“再后来的事,便是你我所知晓的了。”
嗯……莫名其妙的祸事,却被坊间传成天雷击杀,只有为数不多的势力核心人物才知晓,这分明是一场谋杀。
后来崔皓羿又说到,在那晚赶去祸事现场的人,皆面色凄然、悲痛欲绝,正因如此,他才清楚察觉到来自兄长与桓王对视时多余的一丝情绪——是愤怒与质问。
若在寻常,他只能遵从兄长们安排,怎敢质问兄长?可当日看到阿婉惨状,他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于私下对着兄长逼问。
他也不曾想到,事情的真相会这样残忍。
“与我不同,阿婉的婚事由她自己作主,我原以为她能摆脱家族桎梏,自在地做一名王妃,可终究是我多想了。做崔家人,怎能不按崔家的意思走……”
“崔清婉”清楚记得讲述这些事时崔皓羿悲痛的眸色与泛红的眼角,她自己也是一脸凝重,她从未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兄长痛惜,阿澈愧疚吗?
难怪如此……
她原以为清婉娘子只是因婚姻琐碎而心力交瘁,可她没想到清婉娘子竟到了这般程度。
来自这个时代的轻生者,是吗?
“崔清婉”叹了口气,有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那些随行仆人的死,她自然难过,可她无法挽回,只能靠探寻真相来给他们的亲人一丝慰藉;而崔清婉原身的死,算不上完全的死,自己已经得到一个机遇来拯救她,可怎么拯救?难道仅仅养好她的魂体就可以了吗?
是,一切是与自己无关,哪怕愿意待在崔清婉身上一段时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可,听完这些故事后她就是有那么一份愤怒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清婉娘子没有说不的权利?她的兄长与丈夫布下这样的局面真是为了家国吗?这分明只是权力的争夺!
还有隐在暗处的不怀好意者,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弱女子,将她生吞活剥。她到底受过怎样的磋磨,才想借着计划实施自我毁灭的意图?
不,不能只是养魂,既然决定要救,就要打破这个僵局,让她有生的勇气。
心中有了盘算,“崔清婉”的目光也坚定起来,她抬起眼帘,视线投向书案前的崔皓羿。
“三郎君将隐情全部告知于我,是希望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从而引出布放硝石的幕后黑手,这我是明白的,但我认为还有一事也同样重要。”
听到“崔清婉”讲话,崔皓羿手中笔墨一顿,但他的目光仍落在书案上,不知是在审视笔下字迹,还是在思考对方言语。
“必须要探明清婉娘子为何会产生轻生的念头,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我将清婉娘子的魂魄养了回来,也终是无济于事。”
话音落尽,屋内闪过一瞬沉默,崔皓羿像是极快抉择下来,他放下笔杆,大步向“崔清婉”走来,连带作礼时都带了几分振作后的利落。
“娘子所言极是,能得娘子相助,我感激不尽。现下迷雾重重,望娘子万事小心,有任何难处请务必吩咐我,面对桓王时还请——”
话说一半,便听到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崔皓羿极为警惕地向窗外一看,随后沉了沉目光,略一沉吟,他又转回头向“崔清婉”做了个请的手势。
“娘子聪慧,我信娘子有自己的决断,还请娘子先随我来。”
“崔清婉”点点头,随在崔皓羿身后,边走边隔着窗纸向外瞧去,果然见到一个朦胧高挑的人影正从侧路大步走近——看那一身绯红,想来是终于练完功的崔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