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脑中对以往的经历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能回忆起上学时在课上偷吃的零食牌子,连语文练习册中某几段阅读理解的原文都还记得,但可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的模样。
“崔清婉”一下子泄了气,在漫无边际的绝望间她感到眼前有些发黑。
她很肯定自己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也确定自己在现代的生活是真实的,但她的过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遮掩住,让她无法获取有关自己的关键信息。
她开始真切感觉到无助的恐慌了。
如果说自己除了名字与模样外什么都还记得,那说明这种情况就不是自身问题引起的。
可若是外人……真不敢深思。
试想想,自己的记忆可以任人拨动支配,那自己还会是自己吗?难道自己不过是他人的傀儡,自己的一生也不过由他人肆意捏造……
够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想得太多只会让自己怀疑自己的存在。
“崔清婉”此时又有点庆幸她还保留有关“自我”的认知,毕竟,名字暂且可以看做是个代号搁置一旁,即便一时找不到,自己尚且仍是自己。
可……
若是一辈子都寻不到原来的名字,而自己又得顶着他人的名号过活,那自己还真的完全是自己吗?
想到此处,她目光一沉。
不行,不论如何,她绝对不是崔清婉,她要找到自己的名字,她不会成为这具身体的填充物,她要作为原本的自己活下去。
“四娘?四娘!”
“嗯……啊!”
一时想得入神,这下突地被云岫唤醒,她也是惊了一下。
再回看过去,名唤云岫的侍女已凑近在自己眼前,杏目中满是关怀。
“四娘可有什么不适?四娘别总是藏着掖着不说,这样凭谁见了也觉得心疼。”
见侍女这般,她先是一愣,随即扯出一张略有勉强的浅笑,目光低垂间,那面上像是少了些客套礼貌,多添了丝亲近。
“总觉得有什么要紧事忘记问你,可细细思索时,又一时记不起。说起来,如今是什么年号,此地所在又是哪座城池?另外……府中大郎呃,大哥哥他们可知道我现今情况?兴许我确实有那离魂症,我说不准,只是真的记不起曾经的事了。”
“那四娘心中定然很是害怕,四娘别急,四娘不知道的,我会一一解答,”云岫面上尽显宽慰之意,言语间,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涌出点点泪光,“如今是景龙三年,此间是我朝鲤泮的都城——栖凤城,四娘是崔家的幺女,也是昔日桓王妃。如今四娘醒来不足半日,我已打发小厮前去各处通知在京的郎君娘子,但详细情况并未言说,只是托小厮告知各位,说四娘的情况并不算差,或者说,比预想的还要好些。”
景龙三年……鲤泮……栖凤城……
一番搜索,脑中并没有对应的知识点浮现,难道是她读得书太少,这才一无所知?或者,这是另一处并行的时空?
“崔清婉”抬起眼眸再次向四周一番打量,明明古色古韵,却又有十足的陌生感……好嘛,她也不是鉴宝专家,她看不懂的。
有些气馁,她讪讪地收回目光,只能接着对方的话继续问道。
“比预想的好些?这我倒是不太明白了。”
她支起胳膊,将身子撑了起来挪挪着力点。边上的云岫见了,忙是护着,又是塞靠枕,又是盖被子的,生怕自家四娘有一丝的不舒服。
看着为自己忙碌的侍女,“崔清婉”只能乖巧地眨眨眼,表达感谢。
“那日夜里,我因帮四娘处理贴身物件儿未能紧随身边,等我出了桓王府顺着四娘回崔府的路行走时,远远便见了雷击的一瞬……情况很是糟糕,先是来了巡夜的官兵们,随后便是桓王府的小厮,再然后便是接到消息驰马而来的郎君们。”
“四娘当时的模样很是骇人,但令人惊异的是,四娘尚有气息,桓王本想就近接娘子到王府医治,但三郎君冷着脸将四娘用披风裹了起来,随即便抱着四娘离开了。说起来还是四郎君机敏,一看四娘情况便立马在附近找了间民宅,说明情况后付了银两,这才让三郎君有了安置四娘的地方。”
“四娘在那间民宅待了三日,说不清是医官医术高超,还是上天真有怜悯之心,总之在这三天里,四娘日渐蜕变,到最后一日时,竟看不到一丁点儿被雷击后的模样……而后四娘伤情逐步稳定,纵然尚在昏迷,郎君们也敢下令搬离四娘回府里休养了。”
“只是四娘昏迷期间,京中风言四起,真是怎样胡扯的话都有,要不怎能传到圣人那边?不过各位郎君说了,哪怕四娘会昏迷一辈子,崔府也定照顾四娘一生。所以依四娘现今聪慧能言的样子,确实比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云岫有些话并未挑明说,但“崔清婉”隐隐能想到这副身体在当时是个什么模样。她也不好让对方取来镜子直接察看这副身体的面貌如何,只是垂下目光,不露痕迹地端详着自己的双手——手如柔夷,指若葱根,果然看不出一丁点儿受伤的痕迹。
“既如此,那随行的人马呢?就是那夜伴我回崔府的人们,他们是否也是这般变化呢?”
打量着这双纤纤玉手,“崔清婉”确实有些着迷,分明不是自己的身体,却又完全受自己控制,这莫名的违和感让她的目光难以抽离。
思绪纷飞间,她下意识问了句其他人的情况,却不想这一问,竟是满屋寂然。
“云——”
听不到回复,“崔清婉”再唤了一声便抬眼看向侍女,却不想,只这一眼,映回来的却只有满目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