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筑堤坝的竹笼,编一个要用多少根竹片?”
“……?”
什、什么?司士脑子嗡的一声,连题目都没听清楚。
她想过太女殿下会问筑堤拨款、工程耗时、灾后难民疏散,将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嘴里绕得倒背如流,可太女问的偏偏是……编竹笼的竹片?她连见都没见过!
“不知道吗?”伍昭皱眉,“那一斤卵石有多少块呢?”
“这、我……”
她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伍昭冷笑一声,不耐道:
“好,那我问你,近三年汴州河段治理的总开支是多少?”
“!”这项目司士总算早有准备,迅速抬头答了,自以为总算掰回一局,伍昭却眯起眼睛:
“司士大人连修河堤的基本材料价值都答不出来,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么精确的开支数目?莫不是下属报上来什么你就听什么,连一次实地勘察都不曾有过?这司士的位置可真好坐啊。”
她这话说得慢条斯理,还端起手边茶杯吹了吹气,司士却吓得跪地叩首,求太女殿下恕罪。
伍昭不再看她,转而面向汴州刺史,严肃道:
“汴州水利由如此玩忽职守之人主管,本宫实在忧虑,刺史大人以为呢?”
刺史眼神飘忽,压根不敢和她对视,此刻也只能附和道:
“殿下所言极是……”
“朝廷极其重视汴州河段黄河治理,年年拨款数目都不小,怎么修个新河堤就将银钱花得所剩无几?而今看到是这种人主理水利……刺史大人,本宫要求严查三年来记录汴州水利开销的账本!”
“当然、当然要查……!”
汴州水利僵持多年,自是有天衣无缝的阴阳账本存在。只是太女殿下的名声不像个真要办实事的,汴州上下都打好了送几双美人贿赂她敷衍了事的算盘,此前并未将记着各家利益往来的真账本销毁。再加上今夜太女突然发难,官员又都来得匆忙,谁也不知道阴阳账本有没有被仔细藏好!
刺史后背险些汗湿,危机关头,强撑着笑脸朝伍昭拱手道:
“下官这就命人去取水利账本、供殿下查阅!”
“不劳烦刺史大人受累了,”伍昭咧嘴一笑,“苏巧,把账本呈上来吧。”
“什么——?”
刺史瞠目结舌,转头一看,太女殿下的贴身女官手捧厚厚一摞灰黄纸张走进大殿,高声道:
“禀殿下,禁军在司户、司田、司士等官员府中俱查出阴阳账本,请殿下裁夺!”
刺史蓦然反应过来,伍昭将大小官员召至州府之后又等了许久才开堂!当时众人皆以为她暴怒之下要挑人错处杀鸡儆猴,纵使困惑也不敢出声询问,不料她其实正在等待随行禁军搜查官员私宅!
刺史颤抖着向外看去——精甲禁军将汴州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汴州上下近百名官员被圈进其中!家宅被搜的消息传不进来、太女殿下若在这堂内做了些什么,更是传不出去!
伍昭抬手接过那一摞账本,却没立即翻开。满堂官员本以为尘埃落定,下一步就要人头落地,却又听太女殿下语气纠结道:
“唉,这可如何是好,本宫日前微服私访游历汴州四景,所见城中百姓也算安居乐业,本宫比任何人都要相信汴州的各位大人都是廉洁奉公之辈……”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转机?
刺史突然又支棱了。她在其位二十余年,遇见过来索贿的钦差御史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这套话术她再熟悉不过!
伍昭一脸苦恼地扫过堂下众人,哪几位突然眼前一亮、哪几位又踌躇不展、哪几位早已麻木,哪几位脸上露出嗤笑的神情,统统被她尽收眼底。
“殿下!”刺史唐突出声,腰杆都挺得比之前直了。
“殿下今夜也累了,再费心力细查账本,岂不是有损身体!”她谄媚笑道:“御史一行大驾光临,下官还不曾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呢!不如今夜先做休息,水利开支一事……等各位大人纾解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再议?”
行贿受贿当然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诚布公地谈,太女殿下巡查一趟,也总要有几个点背的要被拉出去交差,接下来个中交易,就要在核心圈子中间进行了。
伍昭故作思量,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刺史心急如焚,正要加码——突然,堂下站出一道高挑身影,指着伍昭的鼻子怒骂道:
“身为钦差御史,竟公然施压索贿!伍明耀,你也配做我大周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