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抱头痛呼的二皇女,伍昭径直在她那张床上躺了下来,正好望见她床顶寥寥几笔稚嫩书法墨迹,于是笑道:
“那几个字你还没叫人抹掉?”
那是《千字文》的头几句,写得歪歪扭扭,是伍昭刚学字时,要给还是文盲的妹妹显摆,拿被褥枕头垫高了,专程踩到她床上去写的。
伍黎一时有些语塞,支吾道:
“我、我哪有那个时间!”
伍昭只是笑,没多深究。她拍了拍身边空处,示意伍黎与她并排躺下,推心置腹道:
“我是真信任小黎的能力,所以才来找你商量这件头疼事。”
伍黎将信将疑地躺到她身边——五岁过后,两人便没再这么亲密过。
“什么事?”她问。
“是永平,他……也到了年纪,明年就该议亲了,我与母皇都在预备着给他相看人家,可是中秋那日他却找到我,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这很好啊,”伍黎不解,“你又不是一定要把永平嫁出去和亲,他属意的那人要是靠谱,你也就成人之美,求母皇拟一道圣旨为她们赐婚好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看中的那个人,不太合适。”
“不合适?”伍黎更不解了,“永平看中什么人会不合适?难道是又聋又瞎的老乞丐、脸上还长满麻子?”
“……”伍昭额头青筋暴起,没忍住骂了她一句:
“能不能盼你弟弟点好!不是这方面的不合适,那人品行高洁、相貌端正、家世出众,只是……于纲常伦理上,实在不合适。”
“纲常伦理……?”
伍黎反复咂摸着这四个字,脑中闪过众多永平能接触到的世家小姐,没觉得哪个对得上号。她偷瞄了一眼伍昭,突然想起对方在她说那人眼歪口斜时不加掩饰的气愤样子——等等,值得伍昭这么维护的人!在伍昭心目中地位颇高的人!
她震惊得抬手捂住了自己合不拢的嘴!
不会吧!难道永平有龙阳之好、看中了伍昭的未婚夫!?
是的!一定没错了!只有齐知贤在伍昭心里是品行高洁的!永平也只有属意他才会有违纲常伦理!
她大惊失色,崩溃地问伍昭:
“是我想的那个吗?!”
伍昭自认和妹妹默契十足,看伍黎这幅惊慌样子,相信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沉重点头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
。
二皇子永平此刻正坐在自己殿中,手里举着做到一半的针线。他正要将针尖穿过绣布上赤色朱鹮的眼角,却突然毫无预兆打了个喷嚏。
那绣针一歪便刺入了他指尖,逼出一颗血珠来。
永平怔了怔,将那根被刺破的手指含进嘴里抿了抿,又望向外间天色。
时气已经入冬,风吹在衣着单薄些的人身上冷得叫人发抖,不过他的宫殿里每年冬天都烧着太女姐姐特意关照内务府拨来的金碳,温暖如春。
想到太女姐姐,永平阴沉的神色顿时柔和起来,他摸了摸绣布上那只栩栩如生朱鹮的鸟喙,一点点低头,将自己的双唇轻轻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