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人丰神俊朗,眉宇间自带一股书香气息,活脱脱一副河晏海清的大气端庄相貌,正是当今太女太傅长孙,齐知贤。
这后面紧跟着的,乃镇北侯嫡子云炀燕,剑眉星目、英傲无双,一身便于行坐的绑袖束带更显人宽肩窄腰,不愧将门虎子气象。
第三位画中人倒与皇后有几分相像,一双柔情丹凤眼,看谁都痴缠。伍昭对这双眼睛依稀有些印象,记得他闺名李亦霜,论起亲缘来,自己还需叫他一声表哥才像样。
最后一位仍旧是熟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正是那月前男扮女装参科考举,一鸣惊人进入殿试后却不慎暴露男儿身,只因文章实在惊才绝艳,便被母皇破格点入前三甲,名动京城的新科探花郎,谢迁。
伍昭眼珠一转,笑道:
“知贤与我两小无猜,日后有他照看儿臣,自然是极好的。”
出生簪缨世家的外戚李氏,与母皇钦点的寒门新贵谢氏,显而易见分属帝后两党。伍昭这时候敢站队,莫不是生怕自己的太女之位坐得太稳当了些。
云氏自小漠北长大,与京中贵子比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野性风味。只是他脾性烈得很,又跟镇北侯学了一身刀枪本领,没规矩惯了,倘若成亲后善妒,拎起长枪将伍昭满街追着跑,给太女落下个惧内名声就不太好了。
想来想去,也只剩下个齐氏还算贴心人。
皇帝欣慰笑笑,又酌了一口清茶,道:
“齐家小子知书达理,是个识大体会疼人的,你宫中一应事宜有他掌管,朕再放心不过了。既然你也属意他良久,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来人,传朕的旨意——”
“太女太傅齐乐安之孙齐知贤,温良贤淑,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女年已及笄,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子与配。值齐知贤待字闺中,与太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女为正夫。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1]
封太女夫婿的圣旨传到齐府,年过五十的齐宰相忙带着府中上下几百口人到正院接驾。皇帝贴身女官念完圣旨,一应赏赐添头也流水般抬进了齐府院里。
齐宰相接过圣旨,俯首叩头,嘴里念着些愚孙无德、跪谢陛下圣恩之类的场面话,贴身女官连忙将她扶起,笑道:
“大人切莫妄自菲薄,齐大公子自小由您亲手教养,也算太女殿下半个同门,其品行高洁、举止端庄,那都是陛下看在眼里的,大人若称齐大公子愚钝,岂不是在说,您的学生太女殿下,同样是不尊礼教之徒了?”
立在奶奶身后的齐知贤抿唇一笑,自谦道:
“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真定姑姑折煞在下了。”
话罢,都不需要朝身旁小厮使什么眼色,那童子自然便从袖中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上前两步,送到了为首女官的手心里。少年童音听起来十分讨喜:
“真定姑姑传旨辛苦,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姑姑日后多多指点我们公子,免得公子不知宫中礼数露了怯,令太女殿下脸上蒙羞。”
真定不动声色将那沉甸甸荷包收入囊中,心下对这做事周全的齐大公子又佩服几分。她脸上笑容愈发灿烂,道:
“是要靠大公子提点着,才不叫我们殿下闹笑话呢。”
双方又是几番客套下来,整个齐府都洋溢着喜气。真定故作恍然地看了看天色,推了齐府留她吃茶的美意,只说自己还要到皇帝面前当值,便带着浩浩荡荡一行宫人,辞别了宰相大人和准太女夫婿。
等在门口直到看不见宫里来人的背影,齐知贤面上笑意才敛去三分。
惊喜吗?算不上。他与伍昭青梅竹马,从会写字起便被奶奶与陛下当做太女正夫培养。
朝夕相处十数年,那明艳少女总会在午后小憩初醒,抬手摘掉他发间一缕飘絮,再半眯着眼睛似梦似醒地看他,良久,嘴里迷胧不清呓语着:“太好了……知贤要做我的夫婿……”
他承认他也曾在那一瞬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不过这幻想才维持了不到一天。次日放课后,伍昭与他一同从上书房里出来,在某道亭台拐角正好撞见来寻他的庶弟——
比他矮上一头的瘦削少年慌乱无措地盈盈一拜,他的未来妻君眼中便有波光流转,分明是做不得假的惊艳和痴迷。
“恭喜兄长、贺喜兄长。”一道暗含嘲讽的声音将他思绪打断,齐知贤回神,眼前穿着一身雾粉色襦裳的,正是他母亲妾室所出的弟弟,齐闻善。
齐知贤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随后,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扭曲快慰来。
就算他的弟弟再和柔媚上、再得伍昭心疼怜惜,可是那又怎样?伍昭不需要一个只懂柔情小意讨人欢心的男子,陛下也不需要一位无法协理内宫事宜的女婿。如今黄纸黑字圣旨已下,这盖着玉玺印的国书就是向天地宣告了,他才是伍昭明媒正娶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