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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鸟恋旧林四（第2页）

父亲也很少过问他，整日只同一些名士清谈和行散，他的学识是兄长传授，兰慧似姊如母，将所有温柔关爱都给予了他。

“仙哥心里早有主意，怎不直接告诉诸葛司马？”

袁延之拉着兰慧坐在榻上，将自己头枕在她膝上，嬉笑道：“我才貌出众，安东将军怕是要征辟我入仕。”

“哪有人夸自个儿的。”兰慧推搡了他一下，“这话说的好不委屈，多少人挤破脑还评不上个九品芝麻官，仙哥入琅琊王幕府还屈才不成？”

本朝选官为九品中正制，中正官根据家世、行状、定品来品评人物，起家官往往为“清官”，升迁也较快，受人尊重；乡品卑者做官的起点往往为“浊官”，升迁也慢，受人轻视。

他食指一圈一圈摩挲青盏盏沿，“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②我还不想入仕，太早入局死得快。”

从东汉以来天下纷争不休，朝代频繁更迭，八王之乱更是血腥残酷令人发指，史无前例。

袁延之目光落在如缥缈云雾笼罩远山的釉色，莫名想起那抹月白色身影。

月白裙外披了件粗麻布丧服，赵令仪人不在琅琊殡所，用不上哭奠，亦须齐衰一年，三餐不食，居白灰涂墙之屋。

重阳染风寒伊始十月底才好，从暖阁搬出又饿了三餐，形容憔悴弱不胜衣，佩玖等三餐一过，熬了些稀粥让赵令仪垫垫肚子。

阿兄去送父亲，还没回来么？她小抿了两口，看向外边天色，晦暗的蓝，似幽深低沉埙声萦绕屋脊之上。飞雪无声落在枝头，一股萧索油然而生。

受潮的炭火很快熄灭，佩玖拨动几下，微小的火星子若隐若现，闪着爆裂声，又听见赵令仪哀婉的声音：“吴人早把江东看成自家领地，父亲的到来恐被视作侵占。父亲回琅琊要好几个月，若是再出陈敏之流，我们要如何自保？”

“别再多想劳神伤身，古人云慧极必伤。”烛光摇曳下，荀氏眼底噙着泪光，“再说，这也不是你我女流该担心的。”

“母亲，正因为我们是女流，依附父亲而活，若父亲无法在江东立足，我们日子又怎会好过。”

佩玖起身将窗留了道缝，乍眼一瞧，梅树后一团黄晕愈近，“世子回来了，咦，大王也回来了。”

赵绍进屋拂了拂衣襟雪粒子，手伸到火盆炙烤，将顾荣挽留赵睿长话短说。

“我和予安还在说呢，江东士族抵触大王，转眼又希望大王留下。”荀氏一时间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我瞧着，这是个好兆头。顾彦先非隐逸人士，此前陈敏之乱中能够审时度势，虽对我等北士抱有警惕之心，却不似陆士瑶极端决绝。”

赵令仪与兄长所见略同：“江东的世家大族常隐于幕后，推一人明面执政，一见局势变化，临阵反戈。”

佩玖也给赵绍盛了一碗，才入口，他墨眉一皱，佩玖忙问：“是不是太烫了？奴去再去拿个碗。”

“差了点火候，怪生硬的。”汤匙搅动了下碗底，“凑合着吃罢。”

门上砰訇一响，几人侧目看来，佩玖追到院子，正巧抓到半挂在墙上的小厮，操起扫帚大骂：“打哪儿来的贼，连将军府也敢偷。”

“是我是我。”闻新百忙之中空出一手打招呼，“我家郎君让我给你家女公子献上锦囊妙计，你该感谢我才对，怎么还骂我是贼？”

说完伶俐一跳，佩玖来不及问话，对着墙啐了声，暗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什么锦囊妙计，有门不走。

赵绍捡起地上竹片，览毕笑问佩玖：“谁人送来？主意不错。”戏谑的目光追问赵令仪：“予安何时结交的这样一位友人？心思活络，是个人才。”

佩玖虚掩上了门，看了眼赵令仪，小声道：“是袁郎君。”

在脑中摸索了一把，赵绍隐约有个模糊印象，“上次门口那个？”爽朗大笑道，“就是门第差了些，不然给予安说亲，成为父亲半个儿子，为父亲出谋划策，一举两得。”

吃过暖粥，赵令仪脸上有了几分血色，经炭火一烤和兄长言语挑拨，耳根红扑扑的。“父亲只要打开江东望族的门，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她怎么就被他缠上了。

赵令仪绞着帕子，音量不自觉提高：“若他真是个人才，将来征辟他就是。”耐不住好奇，到底看了竹片上内容，“像他的做派——招摇过市，不过既要狐假虎威，父亲应请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