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最初关押自己的牢房时,宋蝉隐约还能听见里面沈家女眷的哭泣声。
回想起那夜她被抓进这间牢房,沈家的小娘子还对她多有羞辱。到如今,却只有她一人能完好地走出这私狱。
而她心中竟没有劫后余生的窃喜,只感到难以言明的悲凉。
她的命虽是保住了,可如今被陆湛拿捏着身份,往后的日子是否好过,又有谁能保证呢?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将出侧门时,两名身穿朱雀纹淡紫袍的女侍卫为宋蝉戴上面罩,一左一右地押送着她向门外走去。
云都接连几日的雨终于停歇,侧门打开的那一瞬,宋蝉重见天光。
阳光拨散天际薄雾,落在宋蝉身上时还带着些未散的潮气。
将要走近马车的时候,宋蝉听见附近有一名男子正在向门口的侍卫交谈。
她双腿一软,几乎快要跌倒在地。
是吕蔚!
是吕蔚的声音!
宋蝉在马车前停下脚步,试图寻找吕蔚的身影。可面罩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视线,她只能依稀听见吕蔚的声音。
那边吕蔚言辞恳切,将态度放得极低,他似乎尽办法凑足了一袋银钱,正向侍卫求情通融,希望能得到宋蝉的消息。
吕蔚不善言辞,也从来最不喜谄谀之态,总是不愿靠钱财打点关系,什么都只想靠自己的真本事。
可这世道怎么容得下这样的愣头青?吕蔚在读书时便总不如旁人顺意,常受夫子冷眼。
吕蔚不喜世俗往来,恰巧宋蝉在花月楼里摸爬滚打多年,最通晓人情世故,后来,这些人际上的事情也都是宋蝉替他做的,宋蝉从来舍不得他沾染红尘中的俗气。
可如今吕蔚却是为了她,要这般卑躬屈膝地同几个侍卫求情。
这地方距云都少说也有二十里路,且藏得隐蔽。吕蔚是怎么找过来的?一路该受了多少委屈?
宋蝉的双眼瞬间便红了。
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跑到吕蔚身边,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可是她不能。
她好不容易才能走出这个地方,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况且就算回去,又能怎样呢?她能拿什么身份与吕蔚相认呢?
她已不是花月楼里的杂使丫头,而是沈家罪臣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贸然见面只会给吕蔚带来更大的麻烦。
既然已选择了跟从陆湛,她便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除非有一日她能获得陆湛的信任,让陆湛给予她一个新的身份,到那时,她就能光明正大地与吕蔚重新在一起了。
马车内部并不宽敞,车帘颜色也因常年洗渍而泛旧,宋蝉被夹坐在两名女侍卫之间,以防她跳车逃走。
直到马车渐渐驶离牢宅,女侍卫才为宋蝉摘下面罩口塞,宋蝉瞬间泪如雨下。
于嬷嬷坐在宋蝉对面,也不出声,只静看着宋蝉哭泣。等她渐渐哭得没力气了,才递去一张绣帕。
“刚才门外那个小书生,是你的情郎吧?”
宋蝉无心回应于嬷嬷的窥问,可她知道,之后她要在于嬷嬷手下讨生存,总不能第一天就得罪了,于是应付点了点头。
于嬷嬷又道:“你还年轻,之后好好表现,争取跟着大人去京城,往后什么样的达官贵人见不得?不比守着个穷书生好?看开些吧。”
于嬷嬷到底只是外人,不明白她与吕蔚之间的经历,隔岸观火,不痛不痒。
但宋蝉却忘不了两人抱团取暖、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只是于嬷嬷有一点说得对,唯有去到京城,才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她绝不能待在这里无谓地消磨时间,她要尽快将自己变成陆湛满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