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策亲近的人不多,又因为身上那道解不掉的婚约,身边至今没有内眷。至少在外人眼中,云桑是极少数能与他接近的皇室中人。
陆进贤谨慎知礼,却偏偏当着马车里所有人的面,透露出曾在驿馆外与她夜下并辔之事,应该就是为了试探宁策的反应,看看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是不是牢不可破,也不排除是存了离间之嫌。
“先生也许并不了解我,我对婚嫁之事,其实并没有寻常女孩的那种幻想。我清楚我的身份,也明白身处天家,谈婚论嫁必然等同利益交换。先生挑这个时候试探我的想法,或许,已经从陈王那里听说了突厥可汗求贵女和亲之事,知道我可能会担忧,想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云桑神色郑重,“我今日,就是想请先生答应与我尽快成婚,免我和亲之苦。也希望先生能坦诚以待,告诉我你真正的打算。”
陆进贤彻底安静了下来。
面前少女容姿绝色,一双秋水眸中的盈盈灼色,仿佛直直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胸口一紧,慌乱失神。
从前在宫学里,就曾惊艳过她的美貌。只是那时她年纪小,又总孤僻柔怯,他从一开始听闻她逃离长安之事而心生钦佩、到后来接触后渐感失望,并未有过什么别的想法。
正如她所言,身为清流名门的长子长孙,他并不是只为色相所惑的男人。
然而此番泾南重逢,她每一次的聪慧从容,都狠狠地击中了他。
可这些,皆不是她在等的那个答案。
陆进贤看着云桑,良久,缓缓开口:
“郡主与魏王、清河王殿下,可算是亲如手足?”
清河王,是宁策胞弟宁诩的封号。
云桑斟酌道:“我们幼时一起逃离长安,生死相依,是比旁人亲厚些。但先生也知道,我初入宫学那两年,没敢怎么与魏王来往,也不是没有隔阂的。”
陆进贤“嗯”了声,举起茶杯,轻啜一口,又问道:
“魏王殿下此次北上,当真只是因为郡主相邀护送吗?”
云桑道:“不是。”
她想起上次陈王的话,“不是说……他是因为兴修水利被弹劾,想来向圣上求情吗?”
陆进贤未置可否:
“除此之外,郡主还知道些什么?譬如——”
他放下茶杯,抬起眼,“那夜郡主离开泾南驿馆,是为何事?”
云桑想到那南朝人,心绪微澜。
“那件事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那先生得先与我成婚才行。即刻,现在,马上就去圣上面前提亲。”
陆进贤不觉也笑了:
“就这一个条件?”
“还有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希望婚后能自己经营那些产业,不受任何限制。待先生目的达成之后,也要尽快与我分居,送我出京,搬去陆氏祖宅所在的晋阳独自居住。”
陆进贤垂目思索,半晌:
“这些,下官都可以答应。”
云桑缓缓靠到凭几上。
她想要自由,不想毕生只靠旁人的施舍而活,就只有尽快嫁人这一条路。
而陆进贤,是她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