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丞意识到云桑的踯躅,“贵人别怕,门都上了锁,他们出不来!您看看,大概想要些什么样的人?”他握着鞭柄,介绍道:“年轻的女子、女童都在这边,男童的话,看您是想要长得好的,还是跑得快的。”
云桑尚有些没回过神,“什么意思?”
狱丞陪笑道:“就是看您要选‘娱倌儿’还是‘猎犬儿’。”
京城那样大地方的贵人肯来小地方县衙挑流民,自然不会是选近身侍奉的婢女或仆从。要么是供人玩乐,要么是行猎时充当活靶子,总之都是让贵人们消遣的玩意儿。
云桑盯着狱丞。
她知道,他之所以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因为从前有人做过这样的事。
云桑来县牢之前,并没打算真要买什么奴仆,只是为了提人而编出的借口罢了。她如今虽争取到了订婚出宫的机会,即将开府备嫁,使起例银来宽裕自由了些,但也没到能肆意挥霍的地步。
“我们能带多少人出去?”
云桑转头问典属官。
典属官来之前得了婉凝的吩咐,备了银票,算了算:“至多……二三十人吧。”
按大周律,没有公验凭证的流民被羁押入衙后,会按逃奴身份发卖,买卖交易经过公帐,多少是需要缴付银钱的。
狱丞递了根竹竿给云桑:
“贵人隔着铁栏,拿这个指点,点那个我们就记下,一会儿给您送出去。”
云桑接过竹竿,犹豫抬起,缓缓朝离自己最近的牢室里伸去,先点了那对紧紧依偎的母子,又点了个衣不遮体的小女孩。
牢里其他人听见了狱丞的话,又见云桑衣饰不凡,纷纷朝铁栏前涌来,哀求道:
“贵人买我吧!”
“贵人,买我的孩子吧!”
被母亲高举压至栏前的婴孩,哭得撕心裂肺。
云桑手里的竹竿仿佛重逾千斤,再也举不起来。
典属官看出她的犹豫,叹息劝道:
“这些人也是咎由自取。朝廷原本在潼州安排了田地,他们只需老老实实搬迁过去,就能有新田地、新户籍,非得反抗,非要乱跑,自作自受,怨得了谁?”
一旁的文书司录是本地出身的年轻书生,闻言忍不住反驳道:
“也不能说他们自作自受。潼州苦寒,地里根本长不出庄稼,他们过去了也是等死。依我看,朝廷更该根治水患,就像魏郡那样,兴修水利,彻底解决问题,而不是强逼灾民迁徙去别的地方!”
典属官嗤笑道:“魏郡治水还不是出了许多麻烦,占用了河道田产,朝廷里的弹劾从没断过。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把事情想得简单。”
司录书生梗着脖子:“修水利顶多扩宽十数丈、二十丈,能占用多少河道和田地山地?只不过那些河道田产大多为当地豪族所有,与各地官员利益相关,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的怨言上达天听,夸大其词,弹劾不断!但这些百姓呢?他们是最底层的人,大字都不识几个,怨言又能让谁听见?”
典属官皱起眉,刚想开口,却见云桑这时转过了头,对他吩咐道:
“把这里所有的妇孺都登记入册,我全都要了。若银钱不够,拿我的私产去抵。”
算是把自己嫁出去的最大获利吧。
终于有了支配钱财的名头和自由,千金散尽全买人,扩府充嫁妆,谁也没法置喙。
云桑垂了视线,继续朝前走。
甬道的尽头,是关押青壮男子的牢房。云桑抬眼缓缓巡视,目光停在最末端的一间窄小囚室内。
手腕戴着镣铐的年轻男子靠在石室角落,长发凌乱,衣衫浸血。
跟过来的狱丞循着云桑的视线看了眼:“这人是个哑巴,背上还有溃伤。”
云桑见石牢墙壁潮湿,长满苔藓,沉默片刻,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