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二)
她不知他的来意,沉沉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步上前。
陆峤举伞跟在她身侧,丝毫没有察觉到商樾与平时的不同,他用肩膀撞了她一下,低声道:“叫你不等他出来,你瞧,来找你算账了罢?不过,表兄平素也没这么小气啊……”
小昭踩了他一脚。
少男少女于雨雾中同伞而行,时而对视,时而嬉笑,情景温柔静美。当世尚情,便是最刻板的夫子看了,也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
商樾身侧有一株纤细新竹,正随着山风被雨打得左摇右晃。他侧头看了一眼,感觉指尖微微发冷,或许是在雨中执伞走了太久的缘故。
小昭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微微屈膝:“公……”
漏了一个字便觉不对,连忙改口:“兄长安好。”
一侧的陆峤效仿她的动作,跟着她道:“兄长安好。”
商樾微微蹙眉,朝他点了点头:“子望,晨起匆忙,忘了告诉你。姑母给你写了信,信笺就在平风堂中,你记得去取。”
陆峤虽不拘小节,但也听出了商樾赶客的言外之意,立刻开口道:“劳烦表兄,我这便去取。”
随后将伞向小昭手中一塞,幸灾乐祸道:“我先走了。”
小昭把伞推了回去:“小心淋雨,我有兄长撑伞。”
言罢,她不等商樾开口,便自顾走到了他的伞下。
商樾不自觉地歪了歪手,将伞偏向她的头顶。
幅度很小,动作轻微,他比她高一些,大抵是看不出来的。
陆峤走后,竹林间只剩下了远近不一的风声和雨声。
两人皆是沉默,商樾走得很慢,小昭也不在乎他要带她去往何处,散漫地跟在他的身边。
不知走了多久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凉亭。
飘飖风雨日,多雾小凉亭。
小昭捡了一侧坐下,仍然没有开口说话,商樾收了伞,单薄的蓝衣被风撩得衣角漫飞。
良久,他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来寻你?”
小昭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不会占卜,兄长还是直说罢。”
她很少这样笑,商樾看着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思索片刻才发觉,她是在效仿他的神情。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昨日我看了你的信,你说,你要送我一柄佩剑,让我今日路过湛庐时,取了带过来。”
小昭掐紧了手中那片破碎不堪的竹叶。
“湛庐”是她为商谨送的那间铁器铺取的名字,取湛卢宝剑谐音。男子最重冠礼,她几个月前便为商樾画了宝剑工图,预备叫他带过来,在礼毕告知表字的时候正式相赠。
说来也巧,她此前并不知他会得一个什么样的表字,只觉珠玉配他,便在剑身上镶了一块水纹青玉。
寻常宝剑不该镶嵌这样脆弱的东西,但她送的是文人剑,想必出鞘的机会都没有几回。
“所以,”他静静地看着她,“你今日少话,是在生气吗?”
辛苦煅剑,煎熬心血,却连断虚堂的门都没能进去。她扭头就走,回笼觉睡得昏沉,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小昭没有理他,扭头向亭外看去。
商樾也不恼,只是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晨起,我在湛庐取了剑,经过你堆杂物的书案。案上图纸纷乱,我时间富余,便为你整理,随后,我发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