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我说什么?”她平静地开口,“我梦见过许多故人,唯独没有见过你,从前不肯入梦,今日……”
“好,既然你执意要见我,那我便说给你听,你听好了——”
女子回头朝莲池看去,忽然笑起来。
“炎夏永昼……良玉,今日便是元康六年的端午次日。”
“倘若我提前告知你——若你小憩醒来,纵马出城,便会在道中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郎。”
“你会将手中用以祭祀母亲的甜粽赠她,从此与她纠缠。”
时日久后,你将痛苦而无望地恋慕上她,奉献一生为她做垫脚石。
“但你想要的一切,她全都给不了你。”
譬如全心全意的爱恋、温柔钟情的对待、不生猜忌的信赖……安稳而终的人生。
随她而来的,只有泼天污名、摇摇欲坠的江山、颠沛流离的二十年,以及一杯猜忌的毒酒。
你将死于她手,就此泯灭为青史中零星的几个字。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伸手攀住窗棂。
“这就是你的命运,我说得如此清楚,想必你也听得明白。”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若你知晓这最后的一切,今日……你还要与她相见吗?”
周遭只有风声空寂而惘然地响。
大概是不会听到回答了,竹窗后香炉的烟雾越飘越浓,腾漫的白烟遮蔽了一切。小昭依稀听见有人自窗后匆匆站了起来,撞翻了席上的支踵,但她凑近去看,什么都看不见。
大雾弥漫,她努力寻找着先前那个女子的身影,偶一回身,那女子便如扑面的风一般从她身上越了过去。
她是虚无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小昭。”
跌跌撞撞间,忽然有人唤她。
不!不是虚无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女子突然来到了她的身前。小昭顺着声音抬起头来,可惜她仍旧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因为她伸出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怀抱中传来熟悉的、清幽的香气。
“辛苦了。”她敛去笑意,轻轻地说。
口吻和韩仪相似,更多了一分沉稳,小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便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话。
声音虚虚实实,被骤然变大的竹间风声吞没,不多时便飘飖而去了。
“你说什……”
梦境倏然消散。
小昭眨了眨眼睛,心神未定地醒来。
盛夏的景色呈现出一片蒸腾的扭曲,她半晌才看清了眼前漆色斑驳的亭柱,思索后方回忆起来——她出城寻找可能被胡兵带走的阿树,途中杀了两个士兵,困乏疲倦,昏倒在了道旁的阴凉处。
然后……她好像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可梦中到底有什么,她竟在片刻之间就忘得一干二净,想得头痛欲裂,也只想起有个女子对她说了一句未听清的话。
那句话是什么?
这些时日乱梦太多,没过多久,小昭便不再在意这个无头无尾的梦了。她扶着亭柱从地面上爬起来,坐在了一侧的曲栏前。
小臂青了一片,双腿也隐隐作痛,想必是打斗中的淤伤——从前她很少留下这样的伤痕,只是如今填不饱肚子,瘦了许多,人也变得脆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