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又唤了她一声,“噗通”跪了下来,颤抖着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了她面上混杂着眼泪的鲜血。
小昭怔然看着她,直至被她像搂自己的孩子一般,一把抱进了怀中。
妇人恐惧未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抽泣。
她与阿母是差不多的年纪,瘦得两颊凹陷,抱得紧些,便能感受到坚硬的骨头。而她在这样的怀抱中缓缓平静了下来,随即像是对阿母撒娇一般,忍耐不住地放声大哭。
……
姗姗来迟的士兵出郊追捕仅剩几个的胡兵,其余的人留下来清点尸体、帮忙灭火。小昭同那妇人告别后,回到先前所居之地,孩子们见匪兵已退,陆陆续续地自四处归来。
一个、两个……
小昭定下心来,将人数了一遍,众人对里坊间道路熟悉,知晓何处好藏身,几乎无人受伤。
只是……
她左右看了许久,直至见黄鼬也翻墙归来,心才蓦地沉了下去:“阿树呢?”
黄鼬也懵了:“她不在此处?我们出去不久就撞见了那些贼人,阿树跳下来,冲我打手势,顺着另外一边跑了。我想追上去,但一转眼就不见她人影了,我本以为她会自己回来的!”
众人连忙出去,分头在殖货里中寻找,找到日头高悬,一无所获。
只有小昭在一个幸存的老者那里听到了这样的言语:“我躲在墙后,见那贼人听见官兵声响,忙弃了手边的妇人,只拎着两个小女郎,急急往郊外跑了。”
殖货里只有这么大,就算阿树越过里坊门,这么久也应回来了才是。
平民家中已无粮米,胡人寻不到粮食,抓了好些妇孺做菜人。小昭听着丢了妻子的丈夫在另一侧向军士哀嚎,感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黄鼬见小昭久久无言,十分愧疚,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小昭就忽然转过头来,对他道:“你带大家回去,今日不许出门,不许跟着我。”
黄鼬抓着她的手臂:“阿姊,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找她回来,”小昭面无表情地道,“她若是过会儿自己回到了这里,更好,就当我去寻胡人报仇了。”
众人阻拦不得,黄鼬跪在她身后,泣道:“大家听话些罢,我们武艺不佳,去了也是给阿姊添乱!”
小昭回过头来,微微笑了笑。
“等我回来。”
她沿着坊外那些胡兵逃离的方向,一刻不停地追去了野郊山上。道路崎岖难行,行至一处枯枝林中,她还看见了一只尚有余温的女子胳膊。
手指温软,断臂处的鲜血初初凝固,想必是方丢下不久。
天旱得连护城壕沟中的水都已干涸,夏天日头高昂,山中的树木被吃得只剩干枝,无法为她提供荫庇。小昭口干舌燥,望着那只断臂,心中阵阵反胃。
可她不能停下。
阿树没有被他们抓走最好,可若是老者看见的女郎就是她,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
地上渗了已被晒干的血迹,她循着这样的气味,又翻过了一座野山。道旁的腥气越来越重,她眼前阵阵发花,好不容易凝聚了视线,却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士兵装束的中年男子,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
士兵察觉到有人接近,唬了一跳,见是个小女郎才收了刀。小昭欣喜地奔至二人近前,还没开口,便看清了两人正在翻的东西。
——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