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西边的博古架努了努嘴:“去拿手炉暖暖手。”
“儿臣不冷。”燕王照例态度冷淡。
太后一抬眼,脸色不悦。
沉默须臾。
她说:“也就我们这些吊着口气的老人家受不了寒凉,等了两个时辰,哀家这手脚都冻麻了。”
周围侍从都垂下眼。
太后这话,是想逼迫燕王去把那个暖手炉拿过来。
事情总是这样。
燕王不被允许拒绝太后的任何吩咐。
如果他拒绝,太后就会拐弯抹角地用其他方式让他服软。
当然,陆骋也清楚的知道,母后话语背后强硬的斥责。
她把“等了两个时辰”说得格外尖利刺耳。
陆骋没回应,侧眸看向铃姗,想让母后的侍女去把手炉取过来。
铃姗哪里敢打断太后的试探。
她立即弯身帮太后按摩胳膊,疏通疏通“等得发麻”的四肢。
在太后的注视下,陆骋转身去把手炉取过来,递给她。
太后这才站起身,领着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来,屏退所有侍从,关上门说正事。
“冯冶都告诉你了吧?”太后给陆骋夹了他喜欢的菜,低声说:“昨日,我的好皇孙就是在这张桌子旁边亲口跟我说的,他已经准备修缮蓬莱园,要让我颐养天年呢。”
陆骋没碰筷子,他转头注视太后愠怒的面容,低声说:“母后没必要多想,大皇子可能只是想替皇兄表表孝心,他若真有动您的意思,反而不可能说出来。”
“呵。”太后一肚子火气已经快要憋不住了:“非得把我这不中用的老太太丢去天边,让他的母妃迁居我的慈宁宫,你才能看出他的心思吗?还是说你也等着那一天呢?等着看母后自食恶果,你就解气了!”
陆骋垂眸看向碗筷,语气不悦:“儿臣既然来了,就是想告诉您,皇侄若真动歪心思,儿臣不会作壁上观。”
太后不满地嘲讽:“殿下是在府里琢磨了两个时辰,才决定来看看母后死活?”
陆骋一抬眼,怒气一瞬间从目光里刺出,他冷笑一声,反击:“母后?本王的母后,十多年前不就驾崩了么?”
太后浑身一震,下意识微微蜷缩起身体,紧张地注视儿子。
陆骋从来没有故意提起过这件事来对付她。
当年,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皇后体弱多病,怀不上孩子,是太后主动提出把自己四岁的小儿子过继给皇后。
她是为了让陆骋成为太子,只是没想到皇后没几年就驾崩了。
而她被册封为后,大儿子陆驰名正言顺成了太子。
事后,她已经倾其所能挽回跟小儿子的关系。
却不料陆骋小小年纪,记仇到这个地步,始终故意疏远她。
太后迅速平静情绪,露出慈母的悲伤神色,握住儿子的胳膊:“阿骋,哪个当娘的舍得把自己年幼的孩子送给旁人照料?当初生你的时候,娘这条命险些都送了。割肉般把你送到皇后膝下,你难道不明白娘的苦心吗?”
陆骋哼笑一声,淡淡反讽:“当然是为了让儿臣继承大统,总不可能是为了您自己将来被尊为皇太后吧?”
“放肆!”太后脸涨得通红:“你那时还小,又怎知娘亲的窘境?你舅舅在边境中了鞑子的圈套,粮草被断,险些全军覆没。你父皇迁怒于我,我若是被打入冷宫,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哥哥要过怎样的日子!”
她颤声哽咽:“我还能怎么办?把你送去这后宫最显贵的人身边,你真当全是为了我自己吗?更何况你也就离开娘三年,娘难道没有好好弥补吗?你怎么就是揪着那么一次无奈之举不肯放!”
暖阁里瞬间寂静凝滞。
“三年。”陆骋垂眸把玩着指尖的酒杯,低声回忆:“您的兰台殿距离这慈宁宫不过三里路,您怕是记不得了,我刚被您当礼物送走的时候,每天都翻墙溜回兰台殿,想要见您一面,碰巧您都不在殿里。”
“次数多了,皇后就恼了。”他回忆:“她把我的手腕捆在配殿香炉旁边的柱子上,我脚踩牙咬到后晌,总算挣脱了,又溜去兰台殿找您,您恰好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