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鹿郡公府声名赫赫,连带着长房这支也鸡犬升天。待他们一行人进城时,城门口早围堵了一群男女老少,想要一睹京城豪门的风采。
张茂进城前,特意叮嘱长河给裴憬换上名士常着的峨冠博带,自己却一身寻常部曲的玄色劲装,远远坠在队伍后面。
城门大开,执勤的兵士拼命拦截疯狂的人群。裴憬在长河、裴池等部曲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城门。
郭夫人和裴妍的马车边,尽管跟着步障,步障外依然围满了看热闹的行人。
要说,最疯狂的还得是那些妙龄少女。裴憬不到弱冠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在男人看来未免文弱了些,但在那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城女郎眼里,这就是一身仙气的名士风度啊!
不知谁带的头,裴憬只觉眼前一花,漫天的瓜果鲜花纷纷朝自己砸来。
裴憬只觉脑门一痛,竟有一个碗口大的大桃子直直砸到了他脑门上。
说实话,裴憬长那么大,一直活在两个惊才绝艳的堂弟的阴影里,在京城都是躲着人走,几时见过这等掷果盈车的阵仗?一时间他既害怕又激动,更有些不知所措。
他习惯性地回头找张茂,却见这厮正躲在马车旁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裴憬急道:“茂弟,快来帮我!”
张茂却摇摇头,一刀劈开一个不小心砸偏了的木瓜,对裴憬道:“大郎勿慌,她们没有恶意!”
这话算是安抚住了裴憬。他抬起广袖,躲在袖子后面朝前望去,围观的女郎们手里的瓜果鲜花都砸得差不多了,如今正眉眼含春地看着他笑呢!
裴憬立时英雄气上头,也不害怕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怎能在这些小女郎面前露了怯?便又重新挺起胸膛,在裴池和长河的开道下,牵起缰绳,闲庭信步地往前行去。
入城后,早有河东裴氏的家老及部曲仆役等在道边,待人群略微平静后,便上前朝裴憬见礼,把人往裴家族地引。
钜鹿郡公府在闻喜亦有祖宅,离族长裴卲家不远。
裴卲得信后,早早便派人将钜鹿郡公的祖宅收拾停当。
是以小郭氏一行人进了家门后,发现家里处处都收拾一新,只需将京里带来的家用略安置即可。
小郭氏对族长一家甚为感激,翌日便向族长家递了帖子。
裴卲和老妻柳氏热情地接待了这群自京城归来的族人。
虽是家宴,但因小郭氏乃孀妇,不好合席,依旧是男女宾分宴。
女宾席上,柳氏与小郭夫人端坐上首,一个着意拉拢,一个有意亲近,相谈甚欢。
柳氏下首坐着幼女裴娴,与裴妍相对而坐。二人年龄相仿,趁着大人们聊天,她们也在下面说起了悄悄话。
尤其裴娴,对洛阳的风土人情很是追捧,嫌隔那么远说话不便,干脆拎着茶壶坐到了裴妍旁边。
裴妍也毫不吝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与她听,姊妹俩很快便热络起来。
男宾席上,裴卲端坐上首,左下首是自己的独子——只有七岁的裴阜,还有外侄兼未来的女婿薛翊。右下首是今日的主宾裴憬,张茂作为家臣,依旧陪侍末座。
裴卲自宴席之初便在打量裴憬,发现这孩子虽言语不多,但行止有度,与疯癫痴傻之人有很大不同,对京城传来的流言更持怀疑态度。
当问起剿匪的细节时,因着昨晚张茂特意给裴憬补课,把剿匪的部署统统给他梳理了一遍,因而今日裴憬也算大致地把过程交代了清楚。
裴卲不是武将起家,自听不出其中的疏漏。他对裴憬的回答非常满意,认为这孩子有胆有谋,还是个会藏拙的,再看他面相,忠厚醇正,一看便是仁义之人。这样的后生,与老妻的娘家联姻,再好不过!主意打定,随即开心地又请裴憬多饮几杯。
然而下首的薛翊却皱了眉头,刚才裴憬讲作战过程时,不像自己亲历,倒像是旁观者事后写的卷宗。
他抬眸打量着对座的主仆,目光在同是儒装的裴憬和张茂身上徘徊。
张茂虽长得白白净净的,甘陪末座不发一言,然而他身上却有着抑制不住的杀伐之气。反观裴憬,一身熏香,举止文弱,不像个手上有人命的人。
薛翊特意观察了裴憬的手,柔嫩无力,这样的人能提刀?呵,只怕全歼匪徒的另有其人吧!
张茂敏锐地察觉到对面男子打量的目光。他端起酒樽,朝来人举杯示意。
看破不说破,薛翊尴尬地摸摸鼻子,回敬了一杯。
闻喜的裴家族人主要是嫡支这脉,裴妍所在的这支本是旁支庶亲,与老家的族人已出了三服。然而以钜鹿郡公如今的地位,小郭氏除了族长家需亲自登门外,其他人家只有递帖子求见她的份。
然而,小郭氏毕竟是孀妇,加上身体不大好,自东郊惨案后,更是身心俱疲。是以,自族老家回来后,她便闭门谢客,静心修养。
反倒是裴憬和张茂忙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