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为首的部曲正是家老裴参的儿子裴池。他骄傲地亮了亮手里的环首刀,没想到这蠢货手底下还有识货的人哩!这刀确实是先帝赐给他父亲的!(西晋初年,刀大量装备部队,需求量极大。《刀剑录》载:西晋司马炎咸宁元年造刀八千口,铭曰司马。)
孙会哪懂什么司马刀,他只知今天他是丢脸丢到老家去了。他有心找回场子,却架不住对方气势如虹,己方畏首畏尾。
他只好暂且鸣金收兵,拽过这老仆,咬牙切齿地道:“你且回去查查张茂身后二女来历,总觉得这小子近年走了大运。”又自己找台阶对着张茂一行道:“姓张的,别以为爷爷怕你,今日看在司空大人面上,我不与你计较,来日再让我遇上,仔细你的皮!还有,管好你的女人,别一不小心,让别人钻了洞!”
此等污言秽语,裴家二女听得懵里懵懂。
张茂却恨不能手撕了这烂人。
然而他到底忍住了,当务之急,是把裴家女郎先送回家去。
司空府门口虽说被双方部曲把持着,外来行人不敢靠近,但难保没有好事者传扬闲言,虽说裴妍和裴妡有幂离遮面,但张茂太显眼了,认识他的人不少,难保他身后的二女不会被有心人认出。裴家女郎名声何等重要,万不能被这乌糟的混蛋给毁了!
孙会收拾了门口一摊土仪就要撤,裴妍却不打算放过他。这些年,她在乡下,跟着裴娴一起玩久了,多少学了点土霸王的手段。
她背着张茂,召来裴池,与他耳语几句。裴池点头,回头叫了几个人,待孙会一行狼狈逃离后,他们也悄悄跟了上去。
张茂觉得蹊跷,欲拦住他们,却被裴妍拉回来:“说好了送我们去胭脂铺呢,如今都快晌午了,再不走我们就要回家啦!”
张茂无奈地被裴妍姊妹拉走,只来得及对裴池投去警告地一瞥。
裴池摸摸鼻子,回他一个“我有分寸”的眼神。
张茂无奈,心想,裴池素来稳重,总不会跟着胡闹吧!
待到晚晌,裴池一行才回来。
张茂一直等着他呢,便借裴憬的名义把他叫来。
裴池本想胡乱诌个谎,说是帮女郎买东西去了。然而张茂岂是好糊弄的,他到底没藏住,小声道:“我在外面听人说那孙郎君归家不久,即外出章台,不意跌入茅厕!”
一旁的裴憬不疑有他,拊掌叫好,解恨地道:“该!如此烂人,就该去吃点黄水!”他听妹妹说了上午的事,很是气愤。至于孙会是怎么好端端的如厕时掉到粪坑里去的?他却没脑子细想。
张茂瞪了裴池一眼。裴池胆怯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小儿行径!”
裴池轻咳一声,连忙作揖告退。
消息传到内室,正收拾行李、预备第二日进宫的裴妡大笑不已。大笑之后又觉欣慰,三年未见,阿姊不仅变美了,也晓得用些手段了!她姐不是心慈手软的二傻子,她也就放心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
孙会府上,部曲小心翼翼地禀奏调查所得。
孙会正趴在榻上,由爱妾给他涂抹香膏。听罢下属的汇报,内室突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外间的婢子斗胆朝里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胖子撩帘而出,眼圈赤红,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张茂,好一个裴家!”
原来孙会痛定思痛,越想越觉得自己掉茅厕的事蹊跷。
他初来京城,除了张茂这一个宿敌,还没来得及与谁结仇。虽不知其中关窍如何,但大抵也能猜到,晚上这事,定是那张茂的手笔!
于是孙会连夜派人调查,果然发现了些端倪。自己前脚刚进酒楼,白日里护着张茂和他的小娘们的那几个部曲后脚就跟了进来,要说自己掉进粪坑不是他们害的,怎么可能?
幸亏他手下有个做过斥候的小厮留了心眼,偷偷跟着这帮部曲一路寻到了钜鹿郡公府门口。这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裴家人的手笔!
孙会越想越不甘心,对张茂及庇护张茂的张司空和裴侍中亦恨之入骨!
他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口窝囊气忍了下去——如今他阿耶不在京中,孙会知道,光凭他自己压根没能耐报复回去,只能暂且忍下,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