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的书案正对着一面砖墙,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这是裴憬赠与他的,原图是先钜鹿郡公裴秀所绘。裴憬在书房发现后,小心地抄录了一份,当生辰礼送给了裴憬。
张茂手持烛台,仰头站在舆图前,一言不发,似在看图,又似在想事。他刻意避过那些儿女情长,只拿家国大事麻痹自己。
裴家喜事不断,朝廷却厄运连连。
几天前,京都武库突发大火,焚累代之宝及二百万人器械。
朝廷一片哗然。
贾后连夜命张华领头,率有司善后,查明起因,追责清缴。
然而有什么用呢?
这么多钱,这么多军械,说没就没了。
这次武库无端失火,与月前的匈奴叛乱有没有干系?之前京畿商贾被劫,就有调查称是匈奴细作所为。
但张茂一直不信,毕竟匈奴人要杀人越货大可在边地进行,何须深入洛阳?即便抢到钱,他们要如何突破重重关卡,运回北地去?
反倒是此番武库起火,一毁了之,才是匈奴细作最可能的做法。
张茂的一只手细细摩挲过北地、冯翊一带,蹙眉沉思。
月上中天,室内昏昏,拾叔轻手轻脚地与他再添一盏明灯,墙面瞬时一亮。
闪耀的烛火将张茂沉在暗处的脸照得阴晴不定。
就听他突然出声,问的却是与舆图不相干的事:“听闻,一早东海王府来人了?”
拾叔愣了下,回道:“喏,说是给元娘小定。”
张茂没有反应,只盯着墙面不语,眼里似有烛火闪耀。
拾叔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二郎可有应对?”
张茂端详着墙上的舆图,片刻,突然笑了,就见他负手抬头,轻声道:“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这个,拾叔就不懂了。他只觉郎君在自讨苦吃。洛阳城里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好女郎,怎么就非裴家这位不可了?
然而他改变不了主人的想法,只能暗地里祈求,但愿老天有眼,万勿辜负郎君!
订亲后的裴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张茂。他们似乎一下子各自回到了正轨。
此前,张茂明明对自己有种种不同,裴妍就算再愚钝,也能察觉到那一丝溢于言表的爱慕。
可是,自与东海王府小定后,张茂便突然不再来寻自己,也没给她带过一句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对自己,是当主家、当妹妹,还是别的什么?
这几个月里,她被婶婶王氏拘在内院,和裴妡一起,天天起早贪黑地学习打理内院事务。
对此小郭氏也是支持的。她自己不当家,但女儿嫁到东海王府,却是要做世子妇的,岂能不通庶务?
裴妍似乎认命了,跟着妹妹有口无心地应付着,其实有裴妡在,她也就是木头人般坐在旁边点个头而已。
王夫人看出她的三心二意,但反正不是自家女儿,小郭氏又是个极敏感的人,她也懒得去说。
反倒是裴妡,终于看不下去,找了无人的时候,特意问她:“你整日恹恹的,莫非还想着那位?自小定后,他可来寻过你?”
内外院不过一墙之隔,以张茂的手段,若想进来寻她,有的是办法吧!
裴妍压住心里的酸楚,反问:“我小定,干他何事?”
裴妡翻了个白眼,死鸭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