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想法。
以前出现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宋曦已经忘了。
等他真正成为医生,再度闪过这样陈旧的念头,就忍不住轻蔑一笑。
这世上比他更惨、过得更可怜的人都活着,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毕竟,他是专业的。
国外读书实习的时候,他就常常听着异国的患者抱怨:自己失恋、老妈重病、老爸欠债,没人爱的一生都烂透了。
他心里总会默默附和,确实烂透了,然后开口说:
“那是他们的人生,并不是你的。你能够主动来到这里,应当是想要重新站起来,不愿被烂透的人生击倒,你已经足够的爱自己,不需要一直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被爱的证明。”
冠冕堂皇,接着录入系统,等医师开出一份百忧解,就结束了一次诊疗。
然后在结束工作之后,一边整理病历,一边去想——
烂人都活着的世界,他有什么理由去死?
宋曦学了心理咨询专业,再也不会回避自己的卑劣。
他无比确定,自己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从来没有为自己拼过命,只会觉得命运不公的家伙。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什么?
懂不懂一辈子的价值只剩下学习、考试、排名的中国人,从出生开始承受的精神压力?
他可是在地狱模式爬出来,走出国门,交着高昂学费的优等生。
什么助人为乐、治病救人,归根究底都比不过一句:“我活得比这些人更好更幸福,这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人类就是恶劣得需要依靠“比较”,来获得满足的生物。
产生的怜悯,始终伴随着充盈的优越感。
即使宋曦研究的专业,是深入人类的心理和精神,追求“人的存在价值不必用努力和成果来证明”,也明白“不再评判自己的价值,才能真正认识自我”。
但他也是普通人。
普普通通,听到别人的不幸会在同情的时候感到庆幸,听到别人的成功会在祝福的时候感到嫉妒的普通人。
用丰富的专业经验,宽慰别人,治疗别人,救赎别人的时候,宋曦也在窃喜。
他们很惨,我救了他们。
这就是我的价值。
宋曦日复一日,从国外回国,无论是在二院精神科坐诊,还是去大学做心理疏导,都再度见识了学生翻来覆去一模一样的痛苦和茫然。
他不禁觉得,这个地方就这样了。
一年又一年,量产出十几年前的他,一遍又一遍的让现在的自己去开解这群可怜的孩子。
并被孩子们感恩戴德的视为救世主。
他安稳蜷缩在充盈的优越感里,误以为自己早就彻底的痊愈。
直到他遇见了李司净。
宋曦至今能够清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李司净的景象。
这个刚毕业的年轻导演轻轻敲了咨询室的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