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复早注意到了他一旁立着的女子,筋骨不似练武之人,却自有一股雨后深山新竹的气质,他问道:“不知这位是?”
明新微适时露出一个客套笑容:“我姓辛。”
杨束便知道她不愿透露太多,简单道:“别问那么多。以后我的钱,都她来管。”敲敲台面:“你把账本拿来就是。”
明新微心道,这位师兄看样子是做朝廷没过明路的生意,想必利润惊人,只怕没那么容易给她账本,就算给,也是阴阳帐。
果然,莫行复将手里的账本往腰后一塞:“这么多年的陈年旧账,一时半会儿哪里算得清啊,这样,咱们还是先回谷里,给师父报个平安,你在外漂泊这么久,想必给他老人家担心坏了。”
“阿伦图报过信了。”杨束并不买账,“钱。”
莫行复一看转移话题不行,干脆开始哭穷:“良拙你是不知道,这做生意,都是赚一点点,都又投进去的,看着红火,其实挣不了几个钱。”见杨束面无表情立着,咽了咽口水:“但良拙你放心,你的那一份,师兄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杨束点点头:“拿吧。”
“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才年中啊,哪来的现钱呢?你知道的,这相熟的商家都是要压货的,要等到年底他们轧了帐,才能给我回钱。”莫行复笑起来,冲明新微道:“这位小娘、呃小兄弟想必是明白人,应该懂得吧?”
明新微当然能看出这莫师兄一副奸商相,想必克扣了杨束不少钱,不过现在并没什么咄咄相逼的必要,便干脆笑笑没说话。
“年底。”杨束道。
“唉是,年底年底。”莫行复笑成狐狸眼,“师兄在益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正要回谷里去,良拙和师兄一路吗?”
“我不回——”
“要回的。”明新微截过话头,“不过我们在益州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师兄不如先走一步。”
“唉,好好!”
莫行复不过客套一句,心里巴不得有多快,跑多快,离债主远远的才好,正要恭送两位出门,又听杨束道:“店里有看得上的吗?”
“拿了就记在账上。”杨束转过来,对莫行复一本正经道。
“哈哈,那不能够呐,这弟妹、呃,我是说辛小兄弟第一次来,看上什么,就当师兄送的见面礼了。”莫行复心在滴血,但还是故作大方道,“随便拿,随便拿。”
“十三——快过来,带人转转,介绍介绍。”莫行复吼了一嗓子,自己躲去柜台后看账本去了。
明新微正愁没机会了解当地商贸的品目,借此机会,这三层楼好好逛了个遍,又问了莫十三不少问题。莫十三战战兢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去吧。”明新微问够了,见他提心吊胆的样子也怪累的,“我们看好了,没什么需要的,这就要走了。”
莫十三喜上眉梢,顿时忙不迭告辞。
“都不喜欢?”杨束问。
明新微嘴一瓢,打趣道:“那不如给你换个鞍鞯,益州西去,山路陡峭。”
这话当然是在影射某人一路上“骑马磨股”之言,好好的马不骑,非要同她在马车里腻歪。
杨束毫不脸红:“好啊,那你选吧。”
出门当选旧鞍鞯,好汉勿把新鞋穿!
新鞍鞯才磨人呢。明新微将人往旁边一推,率先出了门去。
离开益州之前,明新微去了益州邸店一趟,不是住店,而是留言。时下邸店外多设有题诗墙,兼具交友留言的功效,而益州邸店便有城里最大的题诗墙。她想着万一沈固想通了,来了益州,找不见她可怎么办?于是便提了一首暗藏头诗。
十年大梦方初醒,辛甜百味一笔消。
既往何必多追忆,明日愁来明日浇。
哪堪山居弄闲树,云端踏步当射雕。
一粒瑶台仙人种,来年试比凌云高。
题好以后,明新微读了一遍,觉得沈固若来了题诗墙,必能一眼看见。暗藏头“辛明云来”,稍一打听,也知道去云来宝行问询。
明新微觉得这是劝慰沈固的诗,杨束想的却是另一个人,于是阴阳怪气、酸不溜秋地读了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