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动,杨束的师门在益州还有据点?她想到护心蛊一事,杨束回来后一字不提,手腕的红线虽尽褪,但若能见到他师门中人,侧面印证一二,岂不更为安心?
“不如,让酒保叫人跟我们去取一趟?”明新微提议道,见杨束没有反对,便问酒保:“此处离云来宝行远吗?”
“不远不远!”酒保忙道,“小人跟二位去跑一趟就是!”
酒保心想,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街上走一趟,还能吃了他不成?而且另一位小郎君看着是讲理的,便自告奋勇领着二人往云来宝行走去。
到了地方,明新微打眼一看,果真是一家气派的商行,四角飞檐,楼高三层,二楼挂着“云来宝行”的匾额,两旁立着硕大的灯箱,左边画是大理多产的药材——石斛、天麻、当归、三七、麝香等等,右边的灯箱则画了诸多器具——银刀,犀皮、貂皮、辔头、鞍鞯、掌钉,又有一领三角旌旗,上面画了一匹马。
几人一进楼里,便看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披毯,色泽艳丽,是大理匠人的手艺,仿的却是蜀锦八答晕锦的花纹。
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子本在掌柜后瞌睡,但异常警觉,客人刚走到门口,便变脸般换上一副笑脸,迎上来问道:“几位要买点什么?”
白面小子叫做莫十三,平日里很少接待散客,因这云来宝行别看占了三层楼,但其实主要做商队的生意,门庭修得气派,也是为了方便看货、收货、谈价,当地人都知道这里的东西单买贵得吓人,只偶尔有冤大头旅客闯进门来。但客人既然上门了,自然也没有往外赶的道理。
见没人说话,莫十三又换了个笑容:“那可是有什么要卖?药材茶叶、马具配件、丝织瓷器,我们也收。”
酒保眉心一跳,忍不住去看杨束,这是个连手下人也忍不出的“东家”?他忍不住了,指了杨束道:“这位是你们半个东家?你不认得?”
莫十三笑容一收,他守店这么些年,见过多少豪商巨贾,谁家登门不是客客气气,这话没头没脑,他从未听过什么半个东家,这话和“我是你爹,你不得认得了?”有什么区别?怕不是来砸场子的!
杨束问道:“莫行复在吗?”
莫十三听他直呼姓名,也不意外了,心想,既然不是来做生意的,便是来找茬了的。他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克制,冷下面容,勉强道:“我们主家事忙,今日没空见客。”
他这话不算假话,今日莫行复来年中轧帐,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酒保忙道:“没空见客没事,主要是要把我们凡乐楼的帐结了。”他掏出账本:“二位赏光惠顾三缗三百文,说要记在云来宝行账上。”
云来宝行作为暗里开辟羊苴咩城商路的第一人,道上谁不礼让三分?他还没听过这等无礼要求。
莫十三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对方在说“我是你爹,给老子掏钱”。他怒火中烧,再忍耐不住,高声喊起来:“哈,太岁头上动土,阎王殿前烧香,讹人讹到云来宝行头上了!你出去打听打听,什么叫「云来多避让,切莫问无锋」!”
云来多避让,切莫问无锋?杨束的剑便叫“无锋”,莫行复还借着自己的名头编了这么个口诀?
杨束将重剑往一旁的货台上一拍:“云来多避让,切莫问无锋?是说你要问问我的无锋剑吗?”
莫十三:!?
“吵吵什么呢?十三!”
莫行复听到动静,抱着账本下楼来。
莫十三咔吧咔吧将脖子转过去,弱声弱气道:“无、无锋。”
“有人冒充无锋剑!”莫十三将话补充完整,杨束方才气势太盛,他差点话都说不利索,如今主家来了,方才找到主心骨,鼓起勇气一指杨束,“就是他!”
莫行复抬头望去,定睛一看,大为吃惊:“良拙?!”
他快步上前,围着杨束走了一圈,面上适时露出久别重逢的欣喜:“你小子,可算全须全尾回来了,一走便是快两年,一点音讯也无,听说北边在打仗,可不让人担心嘛!”说着想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被杨束用剑鞘格住了。
“拿钱。”杨束言简意赅。
莫行复有些尴尬收回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莫十三下巴快掉地上,磕磕巴巴问主家:“这、这真是那个无锋剑?他,他说他是半个东家,我没听过,所以——”莫十三一咬牙,冲着杨束叉手一揖到底:“小人是死鱼珠子做的眼珠,分不清好赖,在此给您赔不是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把我当泥鳅一样放了吧。”
杨束并没管他,只冲酒保道:“找他拿钱。”
酒保连忙点头哈腰:“是,是。”冲莫行复道:“赏光惠顾三缗三百文。”
莫行复原本已经做好要大出血一次了,一听“三缗三百文”,松一口气,对莫十三道:“去,给人拿去。”
莫十三便麻利领了酒保去柜台后拿现钱,多了拿不出,店里这点现钱还是有的。
莫行复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又听杨束道:“六年来我有多少分润?今日一并结了。”
莫行复嘴巴一张,如一只金钱蟾蜍:“啊?”
杨束从来对银钱之道缺一根弦,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行复比听见他说要娶新妇还要震惊。
“交给她。”杨束一指明新微,又补充道,“以后一应分润入账,也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