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呆呆的,就这么跟陈宁霄的视线对上。她身体一震,极其想逃,但没成功,被锁在了陈宁霄平淡无波的眼眸中。
眼前递出的手冷白骨感,浮着青筋,手指均匀而长,腕上红绳银链随着动作坠下。
“漱漱口。”
一瓶被拧开了瓶盖的水递了过来,伴随着主人公极简到无的表情和简短的话语。
少薇接过水时眼眶一酸,背过身压了压,方才回到花坛边,小口小口地、动静很轻地漱干净嘴。
蒋帆观察半晌,附耳乔匀星:“谁啊?”
拧瓶盖这么细小的举动犯不上大惊小怪,也不是说他觉得陈宁霄平时不绅士,而是蒋帆自认自己识人颇准,觉得陈宁霄对女人有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不太会主动献殷勤。当然,人是好的。
蒋帆记得高中时有女生被校外黄毛骗了,一个不小心要堕胎,又不敢跟家长说。当时他们一圈人虽然总一起玩,但陈宁霄还是这副游离德行,跟那女生拢共就没说过几句话。结果谁都没想到,最后是他掏了钱让女生去正规医院。
这事后续也有意思,家长知道了,一口咬死是他把人肚子搞大的,信誓旦旦说要他赔,否则就要不顾女儿隐私把事情闹大。不知两方是怎么谈的,反正很快没了下文。那女生养好了身体返校,可能是有点吊桥效应,对陈宁霄产生了不必要的幻想,体育课上支支吾吾对他表白。
蒋帆当时听了一个墙角,画面至今还记得:陈宁霄坐在体育场的铁栏杆上,深蓝的天映衬着他的白t恤。他手里拎了一瓶水,一脸平淡地垂眼看了她片刻,问女生:“抱歉,但是你叫什么?”
乔匀星没蒋帆这么多心理活动,随口回道:“萍水相逢一妹妹。”
他还跟少薇算旧账呢,等她脸上恢复点人色后问:“刚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啊?”
少薇解释:“我没听到。”
“就装吧。”乔匀星毫不留情拆穿她:“不会撒谎别撒。我知道了,”他悟了,“你是不是看到陈宁霄在这儿,不好意思过来?你怕他问你要车漆钱。”
猴年马月的事,陈宁霄拧眉,回忆起来后,冷冷地踹了他一脚。
少薇摇头如拨浪鼓,整个人发烫,不敢看陈宁霄。
乔匀星犯完贱心满意足,问她怎么回去。少薇说公交车。深更半夜的,乔匀星上下打量她:“你?现在?别吧。”
他这根本就是大少爷心血来潮,毕竟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少薇在这里上班、第一天知道酒吧这会儿打烊。
乔匀星提议陪她去路口打计程车,少薇拗不过,心里的计价器已经开始噌噌往上跳了。关键时候,捻了烟的陈宁霄走过来,说:“我送你。”
这话不是冲乔匀星说的,而是直接对少薇。
这回连乔匀星都看他了,诧异掩不住。
乔匀星也同意蒋帆的观点:陈宁霄是一个不需要绅士的人,这意思是指,大部分场合下他都不必亲自彰显自己的绅士,而只需安排、委派。虽然大家都一个圈子里玩,但就是有的人跑腿买水开车门,有的人订餐找场子埋单,有的人则只配插科打诨逗女士笑,而陈宁霄——就是那个只用安然坐着的人。
他没有装逼的需求,讨好谁的需求,回应的需求,被瞩目的需求。他只需要坐那里,就天然获得一切支配权。
其实学生们远没社会上那么懂阶级势力,虽然都知道陈宁霄家世牛逼,但心里也觉得老子也不差。这么围着他、让渡自己的权利,是冲他本人——虽然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蒋帆立刻反应过来,主动说:“别,霄哥,我送她回家,你跟乔匀星在这儿边喝边等就行——妹妹别怕,我保证我是好人。”
陈宁霄脸上表情依然很淡,冲少薇扬了下下巴,说:“带路。”
蒋帆被他给二话不说地无视了。
走出了好远,少薇终于鼓足勇气问:“可不可以不打车?好贵。”
陈宁霄淡声:“不是转成营销赚钱了么。”
少薇心里一紧,话语不知滋味:“还没满一个月,没发过工资。”
“那你想怎么?”
“坐公交。”
陈宁霄身上没零钱,公交卡这种东西想当然也没有。少薇便借了他两块钱。将两枚硬币放进他掌心时,抿着的双唇弧度柔和,不敢让他看到,脸低在阴影里,说:“要还的。”